生如夏花般绚烂,死如落叶般静美。
——题记
我的故乡是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我的童年都是在这里,与我的爷爷奶奶一同度过。我们的邻居,是一位年逾八十的老太太。她没有老伴,也没有孩子,只有一只猫一直陪伴着她,但我在她皱褶又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痛苦的迹象,也许,这就是经历过岁月蹉跎的人拥有的一份礼物吧。
记得童年例行的功课就是,趴在房顶上看老太太浇花,晒被子,那只猫懒洋洋地在土地上打滚,伸懒腰。然后大叫一声:“老太太!”就会见她慢下动作来,转过身,皱纹都拧到了一起,像是要给我一个微笑。“秀秀呵。”她热情地说。
老太太的脚很小,是旧社会愚昧的产物。她每天走路都是慢慢的,腰身弓成一只猫伸懒腰的形状。她的耳朵很背,每次都要大声说话她才听得见。有时候我很怕她,她脸上的皱纹就像是黄土高原被决堤的洪水冲刷过一样,那样的沟壑纵横,看到她,我就会害怕时光,害怕着每一个人都会面对的宿命。
小时候看电视,看到一个人死了,这世界再也没有他存在了,他的笑,他的哭,他说的话,他爱的人,都会随着时光被渐渐遗忘了。什么时候我爱的人也会离我而去,而这个世界,也将不记得我了。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因为害怕离去,晚上哭着哭着被子都湿了。在这之后,每当看到老太太的脸,都像是看到了死神狰狞的面孔,还有黑白双煞吐着舌头向我挑衅。
自从有了这层畏惧,我就不敢和老太太亲近了。直到一天,奶奶非让我去老太太家不可,我只好不情愿的去了,但是却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进入老太太家的庭院,就望见了那棵瘦弱的银杏树,它那样的瘦小,似乎哪个顽皮的孩子向它踢一脚,它就会拦腰折断似的。老太太的房间,也只是一张桌子,一张床和一个橱子而已。她招呼我坐下,热情地跟我谈论她种的菜,仿佛那些菜是她的孩子似的,她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手,像是一棵温暖的老树皮,我模模糊糊的答应着,终于大起胆来看着她的脸,突然觉得这么多的皱纹,这么多过去的岁月留下的印记,像是一块石头落入了平静的湖水,又像是一只老蜘蛛织出了一张功成名就的网。此前她脸上写着的死亡之类言语忽然烟消云散,
留给我的是岁月的一种宁静之美。
如果知道这是最后一次和她谈话,那我会留到太阳落下山,留到喜鹊回了巢,留到家里的烟囱冒完了最后一缕炊烟才离去。待到我再踏入那个屋子,竟是向她最后的样子告别了,她要给活在这世上的人留下她最后的剪影。我突然觉得这一刻是那么残酷,什么也说不了了,什么也干不了了,什么爱呀恨呀都了无意义,只剩下一具仍然苟延残喘的躯壳。童年中惧怕的“离开”,仍然是措不及防的到来了,像是死神对人间的人们的恐吓。我害怕,我想快步跑出这个院子,跑出死神笼罩的范围,跑出即将消失的一个世界,跑出一个势必消逝的回忆。我扭头,看到了那棵银杏树最后一片叶子的落下,轻轻地,随风飘摇,似乎向我展示它的舞姿。它就那样的落到了地面,没有挣扎,去的很安静,很美。再转头,老太太的喘息声已然消失,她去了,就像这飘飞的树叶一样宁静。我的心情渐渐平复了,又有一个人,一片树叶,向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而我,会永远记得他们,在我的生命里,会永远有这样一个地方——一个老人,一棵树,你如果大声地叫她“老太太!”,她会回给你一个最甜美的微笑,永远。
生命,有始有终,它是一个美丽过程,虽然有那么多的不舍,那么多的遗憾,但是我们仍然爱着它,一刻也没有停息。一片树叶的落下,来年,又将有一片新的树叶诞生,周而复始,生生不息。而世界上的人们,会收藏他们心爱的落叶,直到他们也如落叶般消逝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