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子艰难的抱来一大厚摞子的书，轰然放到桌子上，震动了桌上的广口瓶。
广口瓶中的居民对此很不满。
老人是容易对一些东西不满的。不要看不起广口瓶中的这个小怪物，是的，他看上去似乎只是一个被福尔马林浸泡着的胚胎，实际上，按他的话说，他的经历多的自己都整理不过来了。但在谷子看来，他纯粹是老糊涂了。
“我说了多少次了？看书几乎是没有用的，你为什么总是看？”
他倒不是因为谷子刚才的无礼而愤怒。他是一直都在反对谷子看书的。他是经验主义者，而且是其中左派的左派，他不仅反对所谓抽象的东西，而且连间接的经验都反对。“书本上的东西自从写出来之后就过时了。”他说“接受经验的最低限度不过就是听像我这样的老者讲述一生的经历。”
谷子没有理他，而是翻看了书，逐页地查找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倒是不相信了，书里有什么呢？他们不但会侵占你的思想，甚至会限制你的思维。你应该走出去，去外面看看吧，在这里有什么用？你为什么不去问一问那位长舌的律师是如何在他的舌头上打一个结的？那个肚子已经膨胀到极限的家伙是怎么还能吞入黄金并把它分解的（不错，他说，这是可以载入化学史和物理学史的大事）？ 动力室里的青蛙是如何做到那么有激情的？或是，看看那些变色龙的心跳是多么的平稳也好。为什么要把自己所在屋子里不去接触外面的东西呢？你以为这个世界真得那么理想么？你以为就真的有规律可循么？”
谷子对他翻了翻白眼，是的，又是一场辩论开始了。
“书的确不可以给你指明一条道路，但是可以给你一个方向。有道路，不见的都有方向。你所崇拜的那些人（确切的说是东西），正是我所鄙视的，他们辛苦的建设着自己的道路，却不知道该向那里建，只是凭借着本能而乱建一气。我敢说，他们都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些什么。你想让我称为你所说的那些人么？可是我看来，他们又何动物有什么区别呢？而你又怎样呢？自从我看到你，你就被束缚在这瓶子里了，而且，你的思想才是被束缚在了那肮脏，丑恶，并且已经过时的试验室中。不错，书有时候的确不会给你一个明确的方向，但他至少不会让你在本能的操纵下误入歧途。水不见得在精准的100度沸腾，但你绝对不可以说他在50度就沸腾（注：在标准大气压下）。”
他当然不服气的，“你从来都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年轻人！”
谷子笑笑，说“你也不知道我将要经历什么！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