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对我严厉的父亲全然无视坐在他身旁的我,让泪水在他脸上恣意流淌,母亲抱着父亲的肩安慰着他,昏黄的灯光下,这是一幅凄凉的画面,而这幅画面在我5岁时深刻在我心里,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也是有生以来看到的唯一一次。父亲说,他梦见我母亲死了。
后来我不时会想到,将来母亲真的离我而去,我会不会哭得像父亲那般伤心。一直如此怀疑,是因为在我设想到那样的情景时,没流过一次泪,甚至眼睛根本就不曾湿过,而我也曾见到,三叔死的时候,堂兄没有哭。
我疑惑,人,到底什么时候会哭?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楚霸王也会有这悲声一叹。长剑滑落,热血染红天边云,恨泪溅黄乌江水。是恨到了极致,心,也就脆弱到了极致,于是,顶天英雄,随泪飘落。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杜子美一生的眼泪都是为晚唐苦难的人民而流,流出了“三吏”“三别”,是忧到了极致,眼,也就脆弱到了极致,那“感时”的一哭,才那么动人心魄。
贾宝玉摔玉,林黛玉葬花,是林黛玉不理解贾宝玉,是整个社会不理解林黛玉,这,便注定了是一场悲剧。无法被人理解,一切的一切都变得脆弱,那眸子里的一颗泪,便带着人间的万种情,深埋进土里。
这些,都是凭窗看着今春第一场雪想到的,会想这么多,是因为我哭了。
于是,也想到,父亲是因为对母亲的爱到了极致,才会有那肩膀阵阵耸动的脆弱,才会有不顾在儿子面前丢失威严的嘤嘤啜泣。
一直以来的疑惑,就在我看着窗外飘着的雪,就在我黯然流泪的时候,明白了。
回忆起那个冬天的一场雪,比今春的这场雪下得更大,也更美,我和我的朋友们就挤在窗前,一起听音乐,一起看窗外飘雪将天地飘成一片冰白,一起感受屋里的浓浓暖意,融融欢乐。回忆就像一部相册,翻开了,就不想合上,那雪飘成的荧幕上,一幕一幕是我和朋友们在一起的欢乐时光,让我开心,让我心醉……终于,那令人不期望的一阵风,吹散了雪,也吹散了我的记忆。发现自己的孑然孤独,泪水,就流了下来。
友好到了极致,要分离,我们也会变得脆弱。王勃送友人入川时高歌“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可谁又能保证,这之后,他不会对月邀思,落一滴清泪入酒杯。或许,在那个送别的时候,只需一阵风,就能吹落那滴不轻弹的男儿泪。
友好到了极致,分开了,孤独了,我们也会变得很脆弱,也会流泪。
在这个飘雪的春天,我,有点孤独,有些脆弱,于是,泪水流下,写下这首《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