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的太阳炙烤着久渴的大地,撕裂开一条条的裂纹。沙砾被灼得滚烫,似乎马上就要变成吞噬一切的火焰。
不,没什么,真的没什么。热么?那又有什么呢?
与干渴相比,早已习惯的酷热的确算不了什么。渴的感觉正一寸一寸蔓延,攫住每一根神经。仿佛每个细胞都在用最后的一丝力量喊着“渴”“渴”“渴”。可怜的人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灵魂被阳光蒸发的声音越发清晰。
视线突然晃动了一下。
那是什么?
湖!是湖!阳光在湖面折射出的分外耀眼的光,凝结成了瞳孔中唯一渴求。
确实是湖呀!那多少代人魂牵梦萦的湖呀。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没错,还有一点儿……到了,真的到了!
透亮的水,泛着微微蓝绿的光,那不是自然光辉的最真切的体现?微风扑向干裂到似乎再没有一丝水分的皮肤。像一位母亲,抚摸着一个新生的婴儿的脸庞,那样轻柔、温润。清爽的气息充盈了整个世界。嗯?鱼!游动着的精灵拖着一条条模糊的光影,若隐若现,又是多么的可爱!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就是这一度消失的生命之源哪。经济?利润?那些东西在这片湖的面前显得多么苍白无力!可就是为了它们,伟大的自然居然成了祭品。人们陶醉在自己虚妄的痴想中,直到最终的悲凉结局到来时才幡然悔悟。弥补?无法弥补!千年的过错岂能用短短的一瞬来补救?那些曾经繁荣的、昌盛的、兴旺的一切呀,什么都没有留下。不都被漫天的黄沙掩埋了么?
不再思索。眼前的渴望越发刺激着颤抖的灵魂。几乎是用尽全身所剩无几的气力,缓缓地,朝那永恒的奇迹俯下身去——
一阵强烈的撕裂的疼痛朝内心疯狂地噬咬而来,似乎皮肤正在一寸一寸被剥离!
过了多久呢?疼痛似乎减弱了一点儿,但与那点疼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片湖。
望不尽的沙漠,着实见不着那湖了。
哦,只不过是幻觉罢了。忍不住想嘲笑自己,可是笑不出来。有一种痛彻心底的悲哀回荡着。
可,如果那是幻觉。这又是什么?
空间里满是幽蓝幽蓝的水,显得晶紫而空灵,金黄的、罗兰紫的、百合色的、葡萄灰的……各色斑斓的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
,尾巴划出稍纵即逝的水波。半透明的水母一张一缩,看上去是那么的柔软,如同细密轻盈的纱。形状奇异、色彩绚丽的珊瑚随波轻晃,荡出一圈一圈令人恍惚的光晕。阳光在水底照出浅浅的影子,被扭曲成一段一段。一切是如此的可爱,又像是曼陀罗花,诱人,而又危险致命。
很惊异自己居然能够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只不过又是一个幻觉。可是思维完全不由自己控制。无奈,只得任由它慢慢沉沦到一个危险的空间。
混沌的破坏者们呀,为什么毫无痛心地肆意放纵自己的卑劣行为,抹去葱茏的树林、清澈的河流、新鲜的空气?林立的高楼、冰凉的钢筋水泥、宽阔的大街是如此的空洞,拥挤的空间里再也见不着片片的绿洲、路边素雅的野花和闪光的萤火虫。多了隆隆的机器声、铮铮的伐木声、呜哩呜哩的汽车滑过路面的声音,少了婉转的莺啼声、嘹亮的蟋蟀声、清越的水流声。灰色的天空下,那些可怕的人们利用自然去换取丰盈无比的利润。
他们将自己的未来葬在浑浊的空气里,那该是多么可笑而可叹!
猛地想起小时的一番话:“为什么以前的那些人不能认清自己的行为呢?”
“他们不是说过吗:‘环境保护和城市化、工业化的经济发展是有冲突的,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难处。’”
可持续发展?可持续发展!不保护环境怎么持续?为什么他们从这美好的字眼里只看到了“发展”二字!
他们体会不到的,他们也不会知道此时此刻一个可怜的人的感受。不公平,为什么千年前的错误需要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来承担!
眼前似乎升腾起了一片白色,如笼了一层越发浓厚的乳色的雾,慢慢地模糊。
忽的,一切都清晰了。那是一片生命的翠绿,一个纤尘不染的世界。茂密的树叶遮天蔽日,雨丝落在树叶上,又从树叶上滑入温润的泥土中,或是滴在树干边一丛一丛可爱的小蘑菇上。苍老的藤蔓植物匍匐于地,或是缠绕于树枝间。掠过的飞鸟投下清晰的影子,小松鼠跳来跳去,有时倏地扔个松子儿下来。
微笑了,心里却不住地淌着泪。
——慢慢地弯下腰,伸出颤抖的双手,从小池里轻轻捧起一掬透亮的水——
一切定格在最后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