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知道吗?我多想陪着你,就那样,一直一直,慢慢地走下去。
——题记
我的童年记忆,关于奶奶的,早已模糊成一团水雾般的影子。只记得从我记事时起,她的腿脚便已经不很灵便,后来,我还得知她有些痴病,街坊也总爱背后说些她的闲话。即便如此,她仍执拗着每天跑到学校门口那棵老榕树下,守着散学的我归来。每每,我如一只雀跃的小雏鸡蹦跳着跑在前头,跑出十几米远,回头看她,她往往深一脚浅一脚地卖力地走着,如同笨重的老鹅。她累得直喘气,却仍旧远远地看我,对着我傻傻地笑着。于是,她跛足慢慢行走的姿势,便那样深刻而清晰地雕刻在我的记忆中。
后来,我长大了,和她说话要微微俯首了。一次陪她去家后的广场上看戏,我在前,她在后。我不经意地回头,转眸,便看见了她行走的身影。那天,风很大,将她那件有着淡蓝色碎花的素色小褂吹起皱褶。我远远地望见她在风中缓缓前行,她走得很卖力,很卖力,每迈开一小步,身子就向前倾一下,她不时抬头看看前方的我,好像要奋力追赶我的样子,可却总是力不从心,我隐隐感到她深陷的眼中藏着一丝无助,还有一抹无奈。其实,她并不瘦,可不知怎么,我总觉得那天她在风中的身影显得分外单薄,好像承受了太多,负担了太多。唱黄梅戏的声音进入我的耳朵,我忆起这是她最爱的一曲。她笑了,有些痴,有些傻,然而却让我的心悸动,疼痛,流泪。时光轰轰烈烈地向前跑,也许,这个苦于追赶,不愿被世界落下的女人,她真的承受了许多吧。
直到去年,她病了,病得很重。她终于不用苦苦追随我,整日躺在病床上。周末,我便推着轮椅上的她晒太阳。我推着她走过她常去的看戏的地方,走过她从前等我的老榕树下,走过花明,走过柳暗,走过每一处有阳光的地方。我看着她阳光下的脸,显得那样安心而满足,再没有行走时的痛苦与无奈。奶奶,你知道吗?我多想陪着你,就那样,一直一直走下去。走到沧海桑田,走到花落又花开。那时的我,总是走得很慢,很慢,我不知道我还可以陪这个害怕被丢下的人多久,我只想紧紧地、紧紧地抓住从我指隙间流失的每一寸光阴。
她终究还是走了,那个仅在我生命中停留十三年的人,永远不用在我身后卖力追随我了。
如今,心灵的伤疤早已痊愈。只是偶尔在街上看见一位老人奋力地追随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孙女,心里还会隐隐作痛。我多想告诉那个孩子,请停下来,等一等你身后的那个人,他们始终在你一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只需要你慢慢地,陪他们走一段静默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