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的父亲是一个哑巴,又有点跛脚,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是他从路旁捡来的。
父亲生来便是哑巴,十几岁时去打工,出了车祸,又成了跛脚。
父亲没有结过婚,我便成了他的世界。邻居告诉我,他没有捡来我之前,没有言语,没有表情没有欢乐,也没有痛苦。他每天只是默默地干粗重的活儿。直到他有一次收工回家,在路旁发现了我把我抱回家后,有了辛苦劳作后的笑颜,他为了养我,便买了两只奶羊,每天父亲要好几次把羊奶熬开,放上白糖,代替奶粉精心的哺育我。他用憨厚的、慈爱的笑意和咿呀的情感使我从嗷嗷待哺的婴儿走向我的童年。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常拍打我的头,指着我的鼻子尖叫:“看!他是哑巴崽子,他是捡来的野孩子!”他们从不和我玩,我于是趴在父亲的背上,随着他走路时的倾斜的晃动,做了一个个童年的梦,他在地里劳作时,我就在地边上堆土。那时,我只知道父亲的背是我快乐的摇篮;是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是我避风的港湾。尽管那里悄无声息。
转眼到了入学的年龄,父亲卖了一只羊,为我买了新书包和一身新衣服把我送进学校。他离开时,我哇的哭了,因为我从未离开过父亲的视线。他比划着告诉我放学来接我。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后来,我明白:为了我的未来他不得不那样做。他比我更难过,更舍不得呀。
放学后,一个同学喊我:“哑巴捡来一个傻瓜,。。。许多同学一起跟着喊。我气极了,便狠狠地揍了他,打破了他的头。正好他父亲来接他,便凶神恶煞般地过来打我,这时,父亲赶到,他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和带有强烈感情的手势乞求那个人。那个人竟然打我的哑巴父亲。我的哑父任凭他的踢打。。我惊呆了:这是我的憨厚善良的父亲吗?这是我平日里悄无声息的父亲吗?我看到他含泪的眼里充满苦苦的哀求,那眼神分明在说:“我求你了,他没有妈妈,只有一个残疾爸爸,要打就打我,别打孩子了”,。那个人也许良心发现,也许被父亲感动,他领着自己的孩子走了。那一幕成为我永久的回忆,它记录着、博大无私的父爱呀。我在父亲含泪的乞求中,在哑父的呵护下,平静地告别了我的小学时代。
父亲把我送给一所重点初中。为了供我上学,他去了建筑队。建筑队的工作对于一个聋哑人是多么艰难!可我却用我的无知,用我潜滋暗长的虚荣心和自私给了父亲深深地伤害。那次上学,我忘记带中午饭,我是多么害怕父亲来学校给我送饭呀。我害怕他的出现,可我深知父亲永远为我而活着,永远深爱着我。。
那天,我的哑巴又跛脚的父亲真的来了,他在校园里伊呀呀地比划着,打听着。我悄悄地躲在树后,心仿佛掉进了深渊一般,难以呼吸。突然,父亲发现了我,他焦急的眼神里立刻闪烁出兴奋的光芒。当他激动地把饼和鸡蛋放到我手里时,有好些同学过来好奇地看着,问我。。“这是你的爸爸?他是哑巴呀?”虚荣自私像一根毒蛇爬进我的心里。我感到丢尽了脸面,而这种侮辱是他带给我的。父亲那哺育我成长的咿呀声此刻变得格外刺耳,刺痛了我的每一根神经。我发疯的把饼和鸡蛋打在他那激动的、充满笑意的脸上,狂叫着冲出人群。我恨他!我恨他是一个哑巴、我恨他是个跛脚!我恨他带给我被嘲笑的痛苦。我甚至恨他是我的父亲!人群中,父亲争着惊恐的眼睛站立着,很久,很久,落叶随秋风打着旋儿,在他的脚边翻飞。。。
后来,父亲为我换了一个更远的学校,我在沉默中发奋读书,父亲背着同学按时送来衣服,食物,匆匆而来,不说一句话,然后匆匆离去,从此同学们没人知道我有一个哑父,我的心中充满了无人知晓的侥幸,同时,我又有一种莫名惆怅的失落感,我远离欢乐,远离人群。。
后来,班主任通过家访知道了我的身世,当时我仿佛又一次被黑暗吞没。可是当班主任用赞赏的眼神,语言。。来赞扬我的父亲时,我的心怦怦直跳,怕他们在一次嘲笑我。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同学们投来的是赞叹的目光。他们都赞扬父爱的伟大与永恒。在同学们真诚的目光中,我终于发现自己爱慕虚荣的卑劣的灵魂,找到恐惧的根源,我的心第一次战栗了。
我们班召开家长会,老师让我的父亲第一个发言,父亲晃着身子害羞的走上讲台,当我看到他那熟悉的只有我才能读懂的手势,我第一次动情的哭了,我明白,那每一个手势都是不曾改变的父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