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的一种花,叫雏菊。
我曾在童话与传说中无数次邂逅过这个梦幻般的名字,然而却以为是遥远国度中神秘的花朵,带着诱人的香气,如儿时读过的安徒生童话里那株圣洁的花朵。我以为幸福本应如此。
然而当母亲牵着我的手,漫步于午后的暖阳中,指着那丛不起眼的小花,她说,这就是雏菊。我简直要大失所望了,我以为它会拥有明艳的色彩,端庄的姿态,眼前所出现的不过是它单调的白色。所以,小时候我所向往的,是艳丽的玫瑰与馥郁的十里香,六岁的我站在那家街角的花店门口,看着每一个女孩带着笑容捧过玫瑰,那缕耀眼的红飘逸在大街小巷。幸福是什么?多年以前这个深奥的问题,我以为幸福就是那缕红。
直到长大以后,我才发现,世界上最纯净的颜色不过是白色,有些颜色固然美丽,它们都是华而不实的,是虚无缥缈的,我无法感受到它们的存在。我在白色中寻找纯真,我在白色中寻找安宁。我得知幸福的颜色是白色的。彼时的我坐在车上,看不见尽头的高速公路越过了田野,那正是雏菊盛开的季节,白色的花朵朦胧在眼前,看不清,却想起了童年河堤两旁的那片白色,小时候无拘无束的奔跑于田野中,如今却是有些矜持的少女了,记忆中却永远有白色:春天的荠菜花与柳枝编织成的花环,夏天的门前荷塘中的白莲,秋天的漫天飞扬的蒲公英,冬天的南国的小雪缀在腊梅花之上……
那时却从未刻意地去记住它们的,现在却总在梦中出现了。也许越失去,越懂得珍惜,后来我离开了它们,后来时光不再重来。我曾叫嚷着要回乡下,父母总怪已不是孩子的我竟如此任性,我寻觅的是我错过的风景,那一些风景,后来在心里,也成了对美的向往了。
人生总是要在对的时候遇见对的人,对的事物。正如此时此刻,我从未感觉过我的心同现在一般与另一种生命如此紧密的联系着的。我惊异那竟是我常常见到的风景,我总是匆匆的经过它们,未曾停下过脚步倾听一番花开的声音,每一颗心原是都需要我去细心爱护的。我若早知生命如此,也不会错过身边的风景,也不会伤过身边人的心。
也许我对美的理解还不够深,正因如此,好多美景,好多时光,竟在我身后偷偷溜走。人的一生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因而有了许许多多的风景,有些风景就在身边。
原来这一切的风景,都归于幸福,哪怕是发现一株小花的欣喜,也是当年的幸福。
我回首,我看见疲惫的母亲倚在车座上,阳光从车窗外氤氲于空气中,酿成母亲的气息,母亲存在于阳光中,记忆中亦是如此。我注意到不知何时那头她曾引以为傲的黑发中掺杂了几根银丝,在阳光中闪耀着光芒。我在此时想起了暴风雨的夜晚,玻璃掷于地面的清脆的响声……我突然有一种冲动,我真想把那几根银丝从她头上统统取走,我宁愿相信她还是过去那个与我争执的她,而不是现在苍老的她。我想尖叫着,我想咆哮着全力毁灭这个世界,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不败的母亲也会有如此苍老的时刻,包括我自己。抽屉中一直有她照片,我年轻美丽的母亲只存在于照片中,只存在于过去中了。那是她学生时代,她双眸明亮,她唇红齿白,她巧笑倩兮,她比今日的我美丽出众,清新脱俗,她笑着,我才发现她笑起来是极好看的,现在的她即使笑了,也没有了当初的那份纯真。岁月肆意地破坏了她青春的脸,她的眼角不知何时爬上了鱼尾纹,我知总有一天,我不再是那个倔强的少女,我一样会懂得付出,懂得什么是生活,什么是爱。
她回首,问我冷么,刹那间突然一愣,原来她对我的关心竟是如此渗透于往昔的点点滴滴,原谅我总是以为她不够爱我。她要将外套脱下给我,我摇头,我惊异于那称呼在此时一遍遍涌上心头,迫切地想将这份感情诉说,却无言以对。有个字在心中萦绕了许久,直到我控制不住自己,才轻声叫了句:“妈”。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她竟读懂了我的心跳。
原来幸福竟是用心就能触手可得的,原谅我的偏执,原谅我一直以来的疏忽。
我飞翔在青春的天空中,我奔跑于成长的道路上,我从未停下脚步去看一眼身边的风景,也许我走得太快了,我走错了道路却忘记了回头,我永远只想抵达那个目标,却发现生活的路上没有尽头。我忘记了一路上我被爱所包围,我在青春路上永远是固执的,我以为她永远会包容我的任性,我在不经意间伤害了许多人,错过了许多事。原来幸福竟是一切颜色的结合,原来幸福来源于我身边每一道风景,也许我错过的太多。终于有一天,有一株白色的雏菊盛开于我面前,引领我走进小时候梦幻般的童话世界,谁说童话一定要由安徒生主宰?我会一一领略错过的风景,我于是不再追随风,风是停不下来的。当我发现追溯已久的桃源竟是一场梦境,当我发现幸福竟是如此真实地弥漫在我周围,我想我会更加懂得,更去细细品味,用心的感受这幸福的每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