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代学生来说,副食讲究的是一种品牌感和潮流感。“人靠衣装”,穿什么样的衣服,不仅可以反映出一个人的审美高度,还可以反映出价值程度。然而,那些果实的衣服,自然会被排斥,被淘汰,被拒绝。可是,在大人眼里,小孩子是没有资格穿名牌的,只适合穿那些既便宜又暖和的衣服。当然,那些很潮流并且价格不低的衣服,他们是不会轻易买下的。
五年级的时候,我妈从商场给我买了一件紫棉服,很老土的款。当时很侥幸有些大,穿着不合身,后来给了在我家住过几天没有衣服换洗的妹妹。妹妹又高又壮,穿上刚好合身。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我有些暗自高兴,也许是因为觉得可以摆脱那件衣服了吧。后来,我妈竟然把那天衣服要了回来,并且挂在衣柜里,等着下一个冬天穿。
下一个冬天,我六年级了。当时不清楚自己穿过几次,不过知道都不是自愿穿的,但毕竟是穿了的。因为后来买了一件天蓝色的羽绒衣,我妈便也没硬要让我穿紫棉服,总归有新旧因素在里面。于是,又等下一个冬天。
再下一个冬天,我初一了。我知道什么叫潮流。我的家庭并不贫困,也住在城里,穿上紫棉服,我一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乡巴佬。大家都穿着比较流行的品牌冬装,如果我穿成那样,肯定会被排斥,被嘲笑。越这么想,我就越回避那件紫棉服。我总觉得我穿上它很丢脸。
因为我长高了,去年买的羽绒服袖子也变得有点短了,原来的中长款现在也变得半长半短了,但我仍然情愿穿。因为是去年的款,与今年差异不大,所以便也很自然。我从没动过衣柜里的紫棉服,仿佛在回避一种耻辱。
有天早晨,妈妈提着紫棉服从房间里走出来。我觉得它是那样难看,那样老土。深紫色的底子,黑色的边,两个很大的口袋直立在两侧。我想它会是我的劫难。我从来没有一件衣服是这样难看的。从来没有。
-天冷了,你穿这件衣服,很热和(方言,指“暖和”)。
-不,就穿身上这件。
-弄么(方言,指“这么”)脏你还穿,换啦。
-管它了,明天再说。
-不行,马上给我换。
-哟喂哟,不喂。
-必须。把鞋子一起换啦,换成雪地鞋。弄么冷了,超什么风度。
-不,好怪噢。
-好怪嘛?不要假明假眼,妖精妖怪的,快点换喂,少跟我两个扯。
……
于是,不仅换下了衣服,连带的,还有我心爱的森马中邦鞋。再于是,我把门关得很大声,走了。正如我想的那样,我遭受了很大的嘲讽和排斥,我的死党们一个个都对我表现出一种不理解的表情。我只能苦笑。我突然间觉得很自卑,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难看,何况别人呢。于是,我下课出奇的没有走出教室,一个人默默的坐在位置上。我花了一节生物课和一节自习课在雪地鞋上面画东西,却依旧难看。凭我那点绘画本事,是改不出什么作品来的,结果必然大失所望。
每次穿紫棉服,都会弄得我很不愉快。
-穿这件,放了弄么久不穿搞捏儿(方言,指“干什么”)嘛。
-不喂,这件还没脏。
-哈子(方言,指“什么”)没脏噢,袖子都黑完了。
-哟喂。
-穿,吼哈子吼。
……
-等回乡下去再穿喂。
-少在那儿给我讲条件,你硬是假什么假。
……
所以,每次穿紫棉服的时候,我都会想办法把它弄脏。一次回乡下,我故意带两岁多的弟弟在坝子里玩,由于早晨下了雪,地上是湿的,并且比较脏。我蹲下来叫弟弟推我,然后我故意半倒在地上,双手撑着,把衣服在地上擦脏。
我恨透了它。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我可以不用为那件紫棉服而郁闷了。不过,我会在下一个冬天到来之前让它消失。我想,下一个冬天,它应该不属于我了吧。
两代人的冲突,两代人的摩擦,两代人的不同审美观,往往会给我们心灵上带来伤害。并且,一般来说,都是大人的蛮横不得不让我们屈服。
关于紫棉服,关于两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