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张可的后事安排在周六，正是参加公演的那天。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大家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最伤心的，是许蓓。
许蓓知道后，哭得撕心肺裂，给我说了张可的好多好多，我一直恍恍惚惚，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伪作一个懂事的大人那样，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她，人死不能复生。终于，她乖乖的上了床，安静的入睡。
半夜，我悄悄来到学校假山，坐下。不一会儿，感觉眼睛很热很痛，然后湿润，最后，有液体从我脸上滑过，是眼泪。
这是我在学校第一次哭，是我害了张可，如果当时我硬拉着张可走，她就不会跳下楼去，如果我不和焦明月出去，我就可以把她送回家，如果我……是我不好，我害了一条年轻的生命，是我该死，是我该死，是我该死啊。我疯了似的，往树上撞，每一次额头都会有剧烈的疼痛，但是，我活该！我继续撞着，不要命了的撞着，正当我感觉天昏地暗之时，一个人紧紧的把我抱住，我模模糊糊看见，是许蓓。然后，昏过去。我真希望我不要醒来，永远不要醒来！
但是，我还是醒了，不争气的醒了。
坐在我旁边的，是爸爸。
“你最近怎么回事？很喜欢医院吗？隔三差五就往这里住，你干脆把家搬来，住这里得了。”
我刚刚醒来，没想到他会这样对我说话。但是，现在的我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和他争吵了，于是，我任由他说，他爱怎么说怎么说吧，不在乎了。他接了个电话，走了出去，然后，许蓓就进来了。
“林莫，我们演出完了，结果——不是很好。因为张可她——”
“对了，张可的墓在哪里？我想去看她。”
“贝城公墓……”许蓓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她也很累了。
“明天，我们去看张可吧。”
“好。”许蓓往窗子边的椅子上坐，“对了，莫莫。你13岁了吧。”
“对。怎么了？”
“嗯。抱歉，上次没有给你说生日快乐。”
“没事。”
许蓓转过头望着窗外，又下雪了。
我的脑海突然又出现那个女人恐怖的画面，又想起了那个可依，又想起了前几天爸爸的怪异举动……于是，我抓住许蓓。正想问她，又看到她哭肿了的眼睛，于是，又忍了下去。盖上被子，默默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和许蓓去了贝城公墓。
找到了张可的墓碑。她的笑容，那么甜美，她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很精神。许蓓开始哭，然后，断断续续对这照片里的张可说话。
“张可，你是怕我了吗？你醒来啊，我还要和你争吵呢，张可你醒来啊，你这又是在玩什么，怎么你想阎王了么，还是你怕我了，不要躲起来好不好，我们的斗争还没有结束……还有，公演结束了，结果很糟糕，要是你去演女主角，肯定会有很多人鼓掌称好。你是因为这个生气了吗？对不起，当初不应该把你赶出去。可是，你为什么都不说一声就走了？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连你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你可是和我那么多年的同学啊，你就这样走掉你忍心吗？张可你起来啊，呜呜，张可，那么冷的天，你为什么还要躺在雪地里呢？你不是很喜欢雪的纯白吗？为什么要用鲜血染红呢……”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扔下花，朝焦明月的家跑去。
半个小时后，我气喘吁吁的到了他家楼下，又是这栋楼，楼道依然很脏有霉味，而且这次还混杂着血腥味。
我来到焦明月的家门口，们依然是虚掩着，我猛的推开，他没在，只是木桌放在了房间的正中，上面摆着电磁炉，看样子他准备吃东西。我坐到张可生前最后一次睡过的床上，被子换了，连床单和枕套都换了。我相当气愤，把被子床单包括下面的棉絮都全部掀了起来，却发现，在棉絮下面，一张纸条安静的躺在那里。
是张可的字迹：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讨厌我，为什么许蓓那个坏女人要把我赶出演出，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我那么烦吗？我上辈子欠谁了我？既然不能生，那我就死吧。可是，为什么焦老师你不让我死？你把我救起来有什么用？我的心都已经死了，剩下我的躯壳有什么用？
对不起，焦老师，我不该在同学面前没有丝毫证据就那样说你，焦老师，谢谢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给我一丝丝的安慰，让我多看了一眼人间。我相信你看到这张纸时，我已经坐上去天堂的班车，请您原谅我死在你家楼下，我不是故意的。
焦老师，你真的是好人。请您告诉我的父母，他们给我的恩，我下辈子再偿还。
我正看着，门突然被推开，是焦明月。他左手提着一条刚被解剖了的鱼，看着我。我想把纸放回去，却被他呵住。
“我看过了的。不用藏。”
“看过？那，你为什么不把它放好，而是让它在这冰冷的地方沉睡？”
“我自然有我的理由。”
他把鱼拿到菜板上，切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张可死了你还有心情吃鱼？”
“民以食为天。她死了就不能吃吗？”
“你。是你把她害死的！”
“你没有看懂吗？是她自己想死。”
“你那天不把我拉下去我她就不会死了她。”
“吃鱼。”
“你说什么？”
“吃鱼。”
“你……”我是在忍无可忍他面对张可的去死，竟然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我走过去，端起那锅鱼，狠的砸在地上。
“你吃，我让你吃个够！”
他站起来，瞪着我，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很快又坐下，拿出一杆烟，吸一口，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
“焦明月！我恨你。”
说完，我跑了出去，跑出了那个恶心的人的房间，跑出了那个发霉的楼道，永远的跑出了这栋楼。
我真希望，死的人是我，而不是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