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睡着,而我早已醒来,为了践行与太阳的约定。
时间在凌晨三点的环岛山路上踽踽地爬行。一天的星子灿如霓虹,深蓝的天幕比托着小岛的大海更令人倾慕。星空是醒着的,且怀抱着无数颗明眸善睐的小调皮,而大海是睡着的,涛声比渴睡的鼾声更均匀、更低沉。几点渔火摇摇摆摆的,一闪一烁。我怀疑那是几个调皮的星子趁着太阳公公睡得正酣,偷偷地跳进海里正开心地沐浴呢。退过潮的海岸在星光的映照下,白绸子一般围着深灰的海平面,像是镶了荷叶式的裙摆。浪花的是影子沉匿着的。费了好大劲,我才在同伴的帮助下逮着了北斗七星,这个浪漫七人组一定正忙着劲歌热舞呢。我真想撼动那亮亮的勺柄,舀它几十颗星泼在海上,泼在这黢黑的山影树隙间,照亮我寻日的道路。
农历三月,春寒料峭的海风性子是真正的暴烈,不仅呼 啦啦呼啦啦地怪啸着,还几次拉开了我捂紧衣领的手。刚出门时的睡意全被它赶走了,我呵呵地笑着跟在同事的背后。他们的肩膀真宽,东北大汉的肩呢,似一堵挡风的墙。可惜海风的性子古怪,变换着不同的方向,我只好一会儿跑在他们的前面,一会儿又绕到他们的后面。他们真好!头一天,是我闹着要看日出的,别人不是说海上风冷便说看过了,没什么意思。找来找去,只有他们两个肯来,只是不断地提醒我:要起早的,因为不知道这里几点日出呢!现在,走在他们的背后,我的心里盛满了歉疚——不是么,凭什么你疯子一般头脑发热,就硬要人家陪着受罪?偷眼看他们的神色,还好,没有为难。在这样冷硬的海风下,居然没有为难!我的心热了。
在盘旋的山路上走了四十多分钟,夜色反而更凝重了。两侧的树影只依稀辨得出轮廓。半山腰有两盏灯火忽明忽暗,我便猜是通信塔的信号灯。前面路旁一团模糊的几何体,先猜是一部吉普车,走到近前才发现是一艘待修的渔船。东北大汉开始呵着气小跑起来了,我也想跑,可高跟鞋提醒我离日出的时间还早,不能没了力气。
风就这么一直吹着,肌肤早如浸在海水般冰凉,太阳依旧睡 着,依旧鼾声均匀……
走到一处峭岸边向下面望去,模糊的十几艘大小不等的船泊在海湾里。船也睡着。我半点睡意也没有,耐心地搜索着太阳将要出来的
方向,等待着……
忽然发现海岸线上有两点灯火在移动,不像是船上的渔火,海岸太浅,载不起船的。同事猜测是两个人在捡拾贝类。我坚决不信:海风已经如此冷硬了,海水的温度可想而知。况且黑黢黢的,能捡到什么?然而在白色的海滩上,这两点灯火不停地游走,忽而近,忽而远,我忽而笑了:不是有人知道我着急看日出,他们在替我催太阳起床吧。
四点多钟的时候,天色开始微明,那两点火正是两个渔民手上的灯,似乎身后还拖着网袋之类的东西,时不时弯下腰呢。哦,比太阳起得早的不只是我们呀!他们等待的是收获,我等待的是美景,我们都清醒在太阳的梦中,谱着它的梦呓。可身子却在打哆嗦了。同事说山路上太冷,下到岸边的海湾处避避风或许暖和些……我抱着肩膀向海的身体靠近。太阳公公真是慢性子,也许他知道我活了30多年还没有和他老人家在早晨握过手,十分恼火,因此用这种方式责怪我吧。想到这儿,我对他老人家房门的方向偷偷地鞠了一躬:我会等的。
也许是离海近了的缘故吧,海浪的歌开始响亮起来,东边也微露出了鱼肚白。我看了看表,快五点了,这一定是太阳公公的晨曲呢——徐舒而优美的旋律,我听到了太阳缓缓上升的动感。
同事说,从太阳探出头到完全升起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千 万不能三心二意,一定要虔诚地赞颂他的伟大:“对了,你的相机呢?到时候,我给你拍一张和金球的合照。”我把怀里的相机掏了出来,突然大叫:“我忘记上胶卷了!”他们朗声大笑起来:“你这个笨蛋,牵出驴来不喂草料。”我红了脸也笑了起来。几只海鸥惊叫着在低空中盘旋起来,好呀,有笑声必有好的日出!
四点五十五分,一缕金红色的光边在海天相接处显现,我屏住呼吸凝神观看,光边一点一点地加粗加宽,小小的圆弧俏皮地,一叶扁舟般浮了起来,周围的云青丝一般地披散着。紧接着扁舟的颜色浅了些,似一只桔瓣。呀,那里面的汁水太多了,在向外流淌呢。果然,一会儿,流成了大半圆的橙子,光彩艳艳的,随即,它一跳,跳出了海面,把那浅金色的汁水全倒进碧绿的海水里,染一幅耀眼的壮美锦缎。突然想起韩愈的那句诗:金乌海底初飞来,朱霞散射青霞开。古人早已将此情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