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没有停下脚步,也从未匆匆忙忙,只有它能够真正许诺永远。
抽屉打开,本子塞满。现实容不下时光机。
走到曾经的外婆家。
院子还是院子,房子还是房子。水泥坪上零散的铺着一层茅草,兴许是哪里的一阵风吹来了那里的一阵凌乱,吹乱了这里的痕迹。
从前我和姐姐一大早就起来打扫,扫帚与地面的摩擦声很响,声声入耳,温柔又有安全感。
院子还是院子,房子还是房子。院子周围一圈的橘子树已经颓败,橘子早已竭尽。它们在这房子边不知道多少年了,在外公的细心照料下枝繁叶茂、盈盈橘香,在外婆的偶尔关照下尽其所能、潜滋慢长,在自然的放任自流下自生自灭、渐渐老去,褪去了风华和凡尘,在静默中等待死亡。
只有在离开尘世时,我们才最干净、平凡、安详。
院子还是院子,房子还是房子。房门口有一堆破衣服、废书和隐隐的烧焦的痕迹。兴许是哪里的流浪者带着一阵寒冷,点暖了这里的破败凄凉。
院子还是院子,房子还是房子。大堂里横倒着一把扫帚,我知道它是几年前的那把。到处飘荡着细小的精灵,隐藏子尘埃里起起落落。我小心地踏着步,可它们还是被惊起,浮在空气里夹着熟悉温暖的气息,等待着很久很久以后再次尘埃落定。衣柜和书柜上都覆着厚厚的一层,油漆却没有脱落,还是原来的古老神秘的样子。箱子里柜子里都是一无所有,没有生气,却很淡然,空空落落。曾经最最讨厌的茅厕,曾经总是有许多蛆虫,曾经的墙角趴着曾经讨厌的蜘蛛,曾经上厕所时总有一只莫名其妙的鸡,总盯着你,非要让你不好意思,才悠然渡着步出去。曾经所讨厌和喜欢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任何活物,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这就是死亡吧。
院子还是院子,房子还是房子。房顶上的青瓦没有变。那时外公修了房顶之后就再没变过。他就在那里。在高高的架在墙上的梯子上。他向下望着我,好像在说什么,然后他点起一根烟,光亮在清晨中明明灭灭,他伸手向我,我捡起一片地上的碎瓦递去,他却没有责备我,而是笑一笑,消失了。墙边垒起的柴火也消失了。我怅然,再也看不见那片碎瓦,我记得它上面的青苔和磨损的痕迹。却又像是在梦里看到。这就是死亡吧。
历史的车轮要前进,我们都要垫车轮。
垫着垫着,当你的棱角磨去时,当你的表面光洁平整时,已经耗损了太多太多,你慢慢成为一粒沙子,最终在呼呼的风声里消失。这就是死亡吧。
我知道,它是不可逆转的。可是我愿意虚幻地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如果要给活在过去加一个期限,我希望只有一个星期,因为沉浸在过去的人无法前进。它美好,只因为它是过去,带着不可逆的伤感、怀念和遗憾。我希望再次在某时某地遇见你,私自篡改或再次重复我们的对白。
池塘像从前一样,印着河岸的倒影,静静地漾着。河堤被冲刷得越来越窄了。
过去已经杂草丛生,未来却了无踪迹,时间恪守着规则。
因为它能许诺永恒,却从未使任何事物保持永恒。
过去是时光留下的刻痕,刻在记忆里,假装从未死亡。
阳光收敛了最后一束光芒,时光在黑暗的世界里走,延续着白日温暖。
—尾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