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古怪又难缠的老头儿。说他古怪是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人家,说是让他直起鸡皮疙瘩,还是“老头儿”亲切些儿。说他难缠,是因为他总是一巴掌带一句“站直咯!”
这句“站直咯!”贯穿了我的童年,在我心中烙下难以抹灭的痕迹。
夏日炎炎,大伙都在大树底下纳凉。老人们蹲在地上悠闲地吞云吐雾,一派享受的模样,我也有样学样地两脚一叉,蹲了下去。突然,一个大掌拍得我背部发疼,头上是爷爷充满威严的声音:“小娃子,站直咯!”
也许是舒服的原因,小时的我总喜欢弯着背走路,再加上走路初学成,一步一颤的,活似个小二流子。这时候,爷爷那令我发怵的声音又会配合上他那一巴掌迎了过来:“站直咯!”
爷爷以前没受过什么教育,现在条件好了,也就整天抱着本书看,说是要补偿以前浪费的时光;也就学会了说教这一套。
爷爷幸运地观摩了开国大典,然后每次说教时都是说他这件“丰功伟绩”,最后再套上一句毛主席的说词:“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爷爷说:“站直咯,是一种骨气。”
那时我只想当一名普通但在我眼中无比强大,能帮我教训欺负我的人的老师,只想每集不漏地看完《圣斗士星矢》,只想能吃上一毛钱一包的冰袋。对这所谓的“骨气”别说概念了,连字都不会写。
稍大一些,爷爷看的书多了,也学会了引经据典。他会和我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会和我说某乞丐不受“嗟来之食”,还会和我说李白“安能教我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但最后一句“站直咯,是一种骨气。”却始终不变。
潜移默化中,心上刻下了“站直咯”的铭文。坐,坐直了;站,站直了;走,也要走得抬头挺胸,理直气壮。
就在几年前,爷爷不堪忍受乙肝的折磨,从此撒手人寰。再也没有人能唤他老头子,然后得到他善意的回答,也再没有人能体会他那一巴掌所夹杂的“站直咯!”
但我不会忘,站直咯,是一种骨气。做人就要挺直了腰板,“站直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