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从未见过父亲流泪——
八岁，清明节。
应了传统，我们一行人在晚饭后来到山上祭祖。
山脚，四周便暗了下来，是我拿着一大叠纸钱。
山中很静，很空寂，黑压压的树将我们团团围住。因我年纪尚小，所以不曾记得是那块地。所以就紧紧地跟在大人们身后——从小我便怕鬼神什么的。
我撇了一眼周围的坟墓：凄凉，落寞，毫无生气。就这么直直的立在那里，本来兴致就不高的我心里更是闷得发慌。
不过，更奇怪的是——大人们的话很少。
踩着稀松的沙土，我们来到了目的地。因为没人挑起话题，气氛变得十分凝重，爷爷点了一把香，分给我们，示意让我们拜，却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心里默念“拜一拜，拜一拜，拜一拜就好了.......”只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低头一看，发现手里弄的纸钱还没烧，便赶紧点了火，火苗迅速窜了起来，在一片漆黑中异常夺目，偶然一扭头，发现是我的父亲：跪在地上，手里也有一叠纸钱，衣衫却很单薄，额上的头发整齐地理在一边，透过熹微的光，我略略能看见他那悲哀却又庄重的神色。一阵冷风刮过，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平日里的一个汉子，眼前的他却单薄而瘦弱。
我虔诚地焚烧着手中的纸钱，肃冷的黄昏在火苗的熏陶下而有了一丝温度。我陡然发现，父亲的眼神竟闪动起了一颗晶莹的泪花。我闭上眼，深吸一口落寞，便学着他的样子虔诚地祭拜。父亲的大手有力地牵起了我的小手，我惶恐的心也终于安定了下来。父亲说，那黄土下是他的母亲。在父亲年幼时，母亲便离世了，每年清明节，父亲只能以这样简单的形式表达一份牵念。我不曾想过，父亲竟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
这一刻，云彩变得酡红，天空变得鹅黄。慢慢地，我们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可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泥泞小路两旁的树默默地往后过，徘徊在这道路两边，心中再也没有了惶恐与不安，多的则是一份温暖与感动——父亲的眼泪为我幼小的心灵播种下了一份感恩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