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不住你了,烟花先生。(序)3000字

2024-05-29下载文档一键复制全文
  序  
  已经是午后了,烟花先生。  
  这座小城市刚刚下过酣畅淋漓的雨。陈旧的街道纵横交错地,静止了洗刷过的明亮和清新。今天是春节,这片落寞的新区缺少喧嚣地可怕的安静着。昨天我刚刚想过你,就像那场雨,刚刚意犹未尽地停止。  
  昨天夜晚的天晴朗地很美,一绸黑色的平布粘合在苍穹的各周,切合得刚刚好。这里的夜景不漂亮,也不吵闹,很适宜想念一个人的情境。在将近八点的时候,车辆悄悄地开始发出声响,锐利刺耳的原声在这里变得很温柔。那些繁华的象征们用孤单的姿态往前穿行,像一幕没有结局的舞台剧。然后整个夜空偷偷地醒了,我看到无数光线从大地不缓不急地冲到它的眸光里,没有一条试图偏离生命注定了的轨道。然后这些逆向飞行的光线在它的怀里开出寂寞的花朵,绽放出花开的声音。刚刚好,和这个晚上该有的音调没有偏差。一切都按既定的事实穿越而过。  
  在我拉上窗帘的时候,外面传递来淅淅沥沥的声音,让我又默默地透过玻璃窗,看外面所有的姿态。下雨了,天上的花朵用迅疾的速度凋零残败,落下瓣消失在大地的归宿里,又铮开一朵朵伞花,在这个春天里姹紫嫣红。  
  刹那间,雨愈来愈大,伞花愈来愈鲜艳浓密,任何的光折射在地上都可以透出清澈的亮光。没有霹雳、闪电,就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安静在坐着,玖默成了那些烟花的葬歌。那么多澄澈又洁净的晶莹颜色,像要重新种植一原回忆一样痴狂地跌落在地上,没有任何一滴会疼痛,却打伤了这座刚才恰恰适宜了的城市。四处又沉默了,春晚的帷幕拉开了北京的笑颜,所有也许曾对雨说些什么的人们,无暇理会这自然的葬礼。属于这一年的记忆要启新,该过去的要过去了。所以该铭记的要铭记,该忘记的要忘记。  
  昨天晚上不寒冷,真的,我没有给暖手宝充电。也不需要生暖炉。不需要靠热汤来坚持一个不应该睡觉度过的晚上。温度计告诉我,今年很温暖,这个冬天异常地温存而柔情,用安宁的触角向春天延伸着,很快就要碰及那个可以万千花开的边缘,完全这一年陈旧的底线。可是我的手却冰凉。唇干燥。以至于想笑的时候却没有力气提起唇角。  
  如果不是要一个晚上的风把你从记忆里吹走,我一定会戴上手套,预约这个晚上应该有的所有幸福。你看,我的生命轨迹到底被你打破了,那么我这朵烟花是不是该一个人在黑色里绽放,即使雨飘然而至,也只能被夜空侵袭,没有一同牵手下落回家的机遇。  
  这次的春晚为了旧纪念,用尽了力气把热闹铺垫殆尽。我也几乎要忘了你,借着喧闹温暖起来了,却到底没有错过深蓝色的漩涡像病毒一样凝固了所有人的时候。王菲那双深若渊潭、扑朔迷离的眼神像一种可怕的光将我洞悉。没有注意背景变幻,只看到她还没有尘埃落定的路,她去留无意的容颜,瘦削的骨,一切融化成歌。那么空灵,那么沉寂,让所有要沉睡而去的记忆都复苏起来,像诅咒了一样漂浮缠绕,不肯错过的兜转不清的安宁。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那么多经典,她偏偏要选中这样简单到可怕的歌。所有的红尘都飞旋而去,所有的繁华都在她的面前跪下,在她高贵的一颦一笑中,在她的歌声里不知所终。四分钟二十秒,把那么多年的事情翻了一遍,又翻一遍。更何况我和你相遇相识那短短又浓缩了的岁月。记忆可以回顾多少次,我就回眸了多少次。一首歌这样草草在每个人的沉默中结尾,没有拖油瓶的嫌疑。我却因为太快而眩晕。  
  末了听小虎队,三个人的容貌明明没有改变,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捕捉了他们苍老的气息。是眉宇,是一瞥,还是气势。——“这个季节,物是人非。”  
  我没有把整个过程看完。就像简妮特,如果不能自已,最好只能缄默着。否则如果不经意的一句话,按照命运的安排渗透出来,那所有精心缝织的网,还怎么朦胧又温柔。有些话不埋葬,还怎么保存。有些钥匙不封藏,还怎么躲过枷锁呢?  
  我走进最里的房间,拉上这个房子让我陌生的遮光布,关上沉重的木门,整个房间浓墨般只剩下黑??的浓雾散不开。无意地四顾,一切都安静得像死去了一样。如同上了发条的机械人,用力拉厚而沉重的棉被,闭上眼睛睡去。突然喜欢上这层遮光布,如果是在家里,外面的灯光和月光会透进来,让我的脑袋开始不安分,于是就会蓦地坐起来胡思乱想,再迷迷糊糊地坐着睡。接着便会被一阵自己剧烈的咳嗽振醒,被逼着灌下一大碗苦骇人的中药。——而在这里就不必担心。我带着一点不起波澜、也不振奋精神的欣喜很快睡着了。  
  梦里白茫茫的一片,只有我一个人。我同样冻着手脚跋涉,因为没有穿着含棉的靴子,那不适宜尺码的儿时的黑皮鞋夹得我难受极了。上面俊挺挺的皮蝴蝶硬极了,我的脚每一步都陷进了厚厚的雪里面,然后雪被我可怜的温度融化成水,糟糕地浸湿了我的白色袜子。我可疑的披着的长头发被猛烈又凛凛刺人的风吹得飘忽忽起来了,几乎也要冻成一个莫名的状态。而我身上的衣服还算合身,但一点也不暖和。我没有穿高领的羊毛毛衣,所以风可以自然而然地吹进来,大肆展现它的本领。我不知道目的地,却义无反顾地向前走着。突然,一种惧怕像病毒一样袭击了我的神经。大地开始摇晃,我的坚定的立场开始随着它不确定。还好,这晃动一眨眼就不见,我用手臂平衡着,发现手因为没有戴手套而皮肤干裂得很不好看。我把这双不知什么时候伤痕累累的手放进口袋里保护着,一骨碌地坐在雪上,小心翼翼地呼吸这儿刺骨的空气。脸上紧绷绷的,也不柔软。我只好眯着眼睛去松弛那糟糕的肌肉,用手臂抵挡寒风从前面卷过来。  
  这个姿势我一点也不陌生。无数偶像剧里,总是有很大片的草坪,然后恋人就像我这样坐着,背靠背看日出日落。还会有可爱的小孩放着燕子风筝,用很美的姿势奔跑。天空晴朗,一望无际地炫耀它的明丽可爱。阳光里有仲夏热腾腾又暖融融的味道,把四周的空气加热得很温厚、很平和。而梦里的我却孤单一个人。没有人陪我走过旅程。我伤心地流泪,泪的温度把脸上的紧绷感缓解了一些,于是我更肆无忌惮地痛哭起来。我张开手指贴在脸的两颊,艰难地起身前行。这时候,有一缕阳光突然从很远的地方冲到我的跟前,随着我的脚往前移动。它把我的脚烤得很暖和,整个人都非常自在。我便欢快地向前走,它也跟着我跳动着又惊又喜的步子,积极地向我舞起它的心情来。突然,这缕阳光收回去了,只剩下它的余温,支持着我往前迈进。周围都平静了,风也收敛起它的尖利刻薄,雪也似乎一瞬间浅了一些,皮鞋也恢复了起始的微微干燥。我用手指整理整理头发,把它们撩到胸前,用很慢的频率打理着它们。  
  在那一瞬间,一大片明晃晃的光就映进我的视野。我猛地睁眼,看见吴婆婆吃力地抱起被子,窗帘已经被挂起来。温和的阳光照在我的周身,但是手仍然趋于冰凉。我互相摩擦着双手,想取点更明显的热来。  
  “我想你是着凉了,一直在咳嗽,”吴婆婆把被子放在床上铺好好后慢慢地折叠起来,用她惯有的平和声调对我说着,“怎么会把被子都掀到地上呢?应是吹了一晚上的冷风。起来吧,天亮了。”  
  我接过婆婆递过来的大衣披上,进了洗漱间。在镜子前面,我认认真真打量了自己:脸色因为刚醒而红润,大眼睛里流溢着启程的光,长睫毛精致而柔软,蛋形脸上隐约有泪痕被光折射得晶莹呈光。这张脸的肤色渐渐有些苍白,只余下睡后固有的反应在支撑局面。脚上的白色棉袜还很保暖而干燥,只是因为一晚的风而脚丫冰冷罢了。还好,刚才的梦只是梦。  
  还好,还好。我不知道自己是害怕孤单,还是庆幸吹了一晚的风,仍然没有忘记你。你还可以留我一遍遍地念想。其实即使不能朝夕相对,你还可以供给我的思念。多么好。  
  吴婆婆出门拜年了。我打理着长到了腰间的头发,把它束成细细的马尾,别上简小的浅粉色发饰。套上黑白相间的格子大衣。没有足够的胃口,我一个人热了很大碗的豆浆,喝完后以此填充早晨的温饱感。然后留下便条四处走。到楼下前行,那儿有一个花店。  
  狭窄的花店,以至于鲜花拥挤。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围裙、持着大剪刀打理。长得很普通,但是气质蓬勃。她见了我,拍了拍围裙和袖套上的花叶,忸怩又朴实地招呼我:“要买玫瑰吗?”  
  我莫名地看着她,又在同一瞬反应过来今天的日期。  
  “是的,我买十一朵玫瑰。”  
  女孩子略带羞涩地笑着,执意九折卖给我。她背过身去挑玫瑰,让我看到她崭新的鲜艳衣服。明黄色的薄棉袄,束着白色皮腰带,略微磨过的牛仔裤和白靴子相对映。她的打扮很廉价,却充满了精心的挑选。她把玫瑰抱在怀里,透出脸打量我的装扮,神色不那么约束起来。  
  “你穿得真漂亮,”女孩子笑着看了看我,“可是你怎么不穿亮色些呢?”  
  “只是想出来走走,所以才没有认真打点。”  
  “早晨的花总是盛开得最鲜艳,上面天然的露珠漂亮得不忍心喷洒,”女孩子端详着每一朵玫瑰,用剪子慢慢剪裁它们的根部,“这是刚刚送来的花儿。情人节的玫瑰总是可以卖得很昂贵,可是你不一样。第一批的客人要有奖赏,所以我可不能收你完全的钱。”  
  “你知道这四周有什么去处可以散步吗?”  
  “这是新区,估计没有可以散步的地方。居民区的后边是别墅群,那儿倒有一方很小的、没什么趣味的游乐场——我觉得那就是建筑商应付户主的托辞罢了。况且下了雨。”女孩子撕下一片浅紫色的包装纸,“如果你不介意,可以陪我坐坐。现在还不到热闹的时候。方才见到你,我着实吃惊不少。”  
  我应了她的请求,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闲看周围的花朵。它们争相奉献着自己最新的香气,混合萦绕在空气里不肯散去。女孩子把花装好后,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闲置的大瓷瓶里。  
  “你走的时候要记得拿。我把它放在了这儿,我刚刚擦拭过。这样很漂亮对不对?玫瑰总是很合时宜。这样大红大红的颜色,又雍容又浪漫。”  
  “不妖艳吗?那种红很张扬。”我试探着她。  
  “或许是,那只不过是老了的、颜色浓重的玫瑰。像涂厚了脂粉的老妇,颓败得莫名。但是年轻的玫瑰就充满了朝气,”女孩子欢快地蹦着语调,“颜色虽然比深红淡了些,但是娇贵得让人不忍心伤害。很像爱情。”  
  我用不经意的眼神看着她。  
  “你看我今天穿得漂亮吗?我很早就起来擦拭我的新皮靴。”  
  “看上去很有精神。”  
  “我刚刚开这个花店。新区的居民很多,却没有买花的去处,”女孩子慎重地拉平她的棉袄上任何一点细微的皱褶,“资金并不多。你的衣服很简单,却明显很昂贵。让我认真打量打量——你一点也不像小城里的人。看上去很有气质,衣服也不需要亮色来打扮。真漂亮的衣服。”  
  她明显喜欢上我的衣服,然后又欢欣地说:“这件明黄的棉袄是我男朋友帮我选的。他喜欢这种黄色,所以我给他织了一条同颜色的围巾,让他围着来接我去过节。过了这座桥就是市中心,我想我们可以去看一场电影,打包些快餐在公园的石椅上吃。”尔后她的心情就被激动填充得没有空余,她意犹未尽地问我:“那你呢?你为什么买玫瑰?”  
  烟花先生。命运总是想制造些恶作剧让我想起你。我看了看那花瓶里的玫瑰,这十一朵应该交换的花,却注定在我怀里得到最终的归宿。就像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让我还是念念不忘。  
  “因为玫瑰很漂亮,”我用自然的语气草草掩盖刚才尴尬的沉默,“你的问候让我想起今天是情人节。真是碰巧的日期,今天的氛围一定将会很棒,是不是?过会会有很多人过桥去市中心拜年吧?”  
  “我想也是。很浪漫的时候,如果今天晚上不下雨,我情愿不吃团圆饭而去放孔明灯。我想我的男朋友会来了。他会打点花店,过了十二点我们就可以享受一下这日子。天哪,我几乎都闻到了快乐的气息,在空气里飘过去!”女孩子的脸红彤彤的闪烁着幸福的光,很快遗忘了刚才的沉默,“我的男朋友不需要带花,这你知道的,因为这里就有花的海洋,他可以尽情拿一束玫瑰给我,我就会非常地感谢他、更爱他了。”  
  突然她沉默了,可是脸上的神采更飞扬起来, 把她衬得很美。她飞快地从我身边跑过,又立马听到她止步的声音。我回头看见一个男孩子,黑色的厚风衣,很高的个子,方阔的黑脸膛有着温和的宽额。他递给她一束漂亮的红玫瑰,然后紧紧拥抱住她。女孩子羞涩地让他抱了会,再像快活的泥鳅滑出来嗔怪他:“怎么去买了玫瑰呢?这儿不是有嘛!”  
  “不一样,”男孩子欣赏着女孩子闻花香的姿势,“这是我送给你的。”  
  女孩子对这样简单又不明显的话一点也不在乎,反而很不好意思。这时男孩子看到了我,便又客气又礼貌地说道:“你的朋友吗?起得很早。”  
  “她的年纪很轻,”女孩子转过身把花放在一个精致的空花瓶里,开始对我说话,“我想你是十六岁?”  
  “十五岁。”  
  “我还算是会猜年龄。”  
  “好啦,我该回去了,”我边说着,女孩子连忙回头取那束花。我接过那束花,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儿的花很香。玩得开心。”  
  “谢谢你。”女孩子殷勤地挥着手,脸上的红晕仍然没有散去。  
  我抱着一大束花走上楼梯,打开了门。一个人跪在冰凉的瓷砖上辨析那十一朵玫瑰。每一片瓣都很薄,柔软得像芭蕾演员的腰肢。低下头,总会有熟悉却不浓的想起萦绕左右。  
  真像爱情。
The template file 'copy.htm' not found or have no access!(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