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的最后一天,我和母亲去了伊宁市。
天空中飞舞着雪花,仿佛一个个误入人间的冰雪精灵在舞蹈,虽然美丽,但却寒气袭人。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衣或羽绒服,戴着帽子、围巾,手全放在口袋里,偶尔拿出来放在嘴边呵口气。穿梭的行人似乎没有注意到一位卖红枣的老婆婆。我正和母亲一起看那橱窗里的衣服,看着呵出的白色气体笑时,才发现近在咫尺的老婆婆。老婆婆大概年过花甲吧,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在她的眼里填满了沧桑。老婆婆正守在一辆类似连队用的毛驴车前,破旧的毛驴车和老旧的秤与这个城市极不协调。车上是一堆远离城市喧嚣、没有经过现代文明浸染的红枣。老婆婆安详地、充满希望地看着面前走过的每一个人,虽然没有叫卖声,但从她的眼神里可以读出她的心思:甘甜的红枣,快来卖呀。尽管有人朝她望望,但很少有人停下来询问一下,大概城里人习惯在超市的货架前徜徉吧。
突然,我听到一声悲恸的哭声,循声望去,眼前是一幕凄惨的画面:此时,婆婆正趴在那车红枣上哭得撕心裂肺,那哭声混着泪水、雪水,冰冷地流进了我的心中。而看看婆婆周围的三个人,就会大致明白事情的原由了。那是三个威风凛凛的军人,得体的军装,军帽,白色的手套,让人不由产生敬畏之情。看看吧,这三个人如何在老婆婆的面前展现自己的风采。打头的一个人,脸上竟全是怒气!看上去简直是怒发冲冠!他狠狠地盯着老婆婆。突然,他火山爆发般地冲着老婆婆吼道:“你就是不能在这里卖!”同时还用力想从婆婆身下推走那车红枣。几个红枣震落下来,洒落一地。哦,是城管,我习惯把穿制服的人称为军人,对他们有着天生的敬意。“你们不能拿走啊……不能啊……”婆婆的声音如枯叶般无力颤抖着。后面两个城管面无表情地盯着婆婆。这场面刺痛了我的视网膜,婆婆彼时的希望,此时的绝望,一股脑全涌进了我的脑海,我的心撕扯般的疼痛。
空中的雪花不知羞耻地想钻进了穿着单薄的夹层外套的老婆婆的身里,花白的头发在飞雪中显得惨白。她削瘦的脸上混着混浊的泪水,一双脚在冰凉的雪地里不断抖动,而那干枯泛红的手指,紧紧抓着那辆简陋破旧的毛驴车。周围静静地,只有老婆婆的抽泣声。城管最终放弃了,理了理他们的军装,对婆婆叫道:“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然……”说完,不可一世地扭头走了,只剩下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和婆婆那不断响起的谢谢声。
寒风趁着没人注意,从城市的上空悄悄袭来。在行人的斜视下,有些狼狈,但还是顽固地向老婆婆扑去。我目送她微驼的背影消失在白茫茫的雪中。我甚至可以想像出老婆婆艰难地推着车,她所承受的生活的压力和所吃的苦,都刻在额头纵横交错的沟壑里。她卑微地恳求过往的人们:“买点红枣吧……”想着想着我的心里涌出一阵莫名的酸楚。
寒风依旧肆虐着。那车红枣,那身军装,那场飘雪,那场寒风,留给我的是经历了2008年太多的狂喜与骄傲后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