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如沙粒,每时每刻周而复始地被时间的潮水冲走。
姥姥离开这个多姿多彩的世界七年了。那时,我才八岁。姥姥临终时,我跑去摘草莓,天真的我认为,姥姥只要吃下草莓,她就会好起来。我捧着新鲜的草莓,笑着跑到姥姥的床前。我说,姥姥,快吃下你最喜欢吃的草莓,你就会好起来了。姥姥的脸满是泪水,但她还是笑着说:“丫头,姥姥不能吃草莓了,你吃吧。姥姥有点累了,想睡觉,不过姥姥要睡好久好久,我不在的时候,丫头要乖乖的,听大人们的话喔。”我用手轻轻地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姥姥,为什么哭呢?你累了就快点睡啊,我坐在那里等你醒。”说罢,她慈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含笑闭上眼睛。身边的人都哭了,但我却笑了。十三岁的表哥把我推倒在地上,草莓撒落在一地,表哥的脚用力地踩散落在地的草莓,鲜红的草莓汁布满一地。我哭了,冲着表哥大叫着:“你这个大坏蛋,快停脚,别踩,那是姥姥的,不要踩姥姥的草莓!”没人理会我,大人们陆陆续续走出房间,只剩下我与她。我等了许久,他还没有醒来。我轻轻地用手抚摸她的苍白的脸庞,感觉冰冷冰冷的。姥姥大概是冷了吧!我想。于是我从大衣柜里拿出被子,小心翼翼地盖上。这时妈妈进来了,把我拉走了。
她的眼睛通红通红的,面对我时,她却努力挤出笑容,说:“丫头,姥姥要睡好久好久的,那段时间,你就和妈妈一齐生活吧。”八年来,我一直与姥姥生活,对于这个血缘亲近,感觉却非常陌生。我记得,刚刚和他们生活的前一年,我叫她为阿姨,叫爸爸为叔叔,爷爷奶奶为公公婆婆。姥姥离开的那七年,我没有再去姥姥家住过,甚至是长时间的逗留。每次带上一个半小时左右就走了,因为,我不曾思念过姥姥。
上一年大概6月的时候,舅舅一家去北京旅游,他们想我为他们看管一下房子,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因为不想每天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第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终于天亮了,我迅速起床,梳洗完毕后,我步出屋外,往屋后的菜地走去。舅舅家的后面有一块很大的菜地,种植着许多作物,一年四季,菜地里必定有充足的蔬菜供给。走着走着,发现了五六株草莓苗,许多草莓挂在上面。突然,原本该属于这七年的思念终于都出现了。草莓苗是我与姥姥一齐种植的,我喜欢吃草莓,姥姥也喜欢吃,酸酸甜甜的,感觉非常棒。每天的早晨,姥姥一定会牵着我的手,她拿着花洒,我拿着肥料,兴高采烈地去给草莓浇水,施肥。雨天的时候,我们为它挡雨。
姥姥也很久没有品尝过草莓了吧!我精心挑选一些已成熟的草莓,想拿回去,放在姥姥的神位前。我微笑着注视着这些娇艳欲滴的草莓,心满意足地回去了。这个情景,怎么似曾相识?回到舅舅家,经过姥姥生前的房间时,我情不自禁地停下来。好久也没有进过去了吧!我想。我轻轻地扭开门锁,带着一份怀念之情进去了。房间摆设没有变,变了的,只是没有了一阵熟悉的气息。床头柜还摆放着我与姥姥俄合照,那是我5岁生日,大人们为我庆祝的时候,舅舅为我与姥姥照的,此时的姥姥,笑得非常和蔼。床头柜旁边的大衣柜还在,里面有没有变化呢?好奇心的发作,令我打开了衣柜。衣柜的第二层,摆放着我儿时的衣服。七年来,我居然变化这么大,七年前的小丫头,七年后,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姑娘,想到这里,不禁会心一笑。姥姥最爱的那套衣服放在最下面的那一层,我记得,衣服是我与她一齐去挑选的。我轻轻地把它拿下来,小心地张开它,生怕把它弄坏。突然,有一本东西从衣服内掉了下来。
那是什么?我捡起了它,翻开看了起来,原来是姥姥的日记。日记的第一篇,姥姥写了自己身体状况有点异常,时不时流鼻血。日记中间的部分,姥姥知道自己患了血癌晚期,许多大医院没有与自己血型相配的骨髓作移植。我一页一页地翻,看到了最后的一篇。姥姥的日记,只有仅余三篇是写自己的身体,其余的,都是写我与她在生活中的趣事。每一篇都勾起我无限的回忆。
7岁学游泳,差点被河水淹死了,是她把我救回来的;5岁出水痘,她每时每刻都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陪我;我喜欢看动画片,她陪我看;她教我唱粤剧,教我唱革命歌;说毛主席的故事,道出人生的哲理……
不知不觉我已经泪流满面,镜片竟满是泪水。我叠好那套衣服,放好日记,分别吻了它们。离开房间之前,我放了几颗草莓在照片的前面,说:“姥姥,丫头摘了草莓,你吃吧!”然后微笑着步出房间。
姥姥,我想你了,你最近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