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我摇摇晃晃地上了岸。踏着长满青苔的古老石板路,空气很潮湿,弥漫着一种糯米发酵的气息。小弄幽深、寂静,两旁是传统的黑色瓦顶、石灰白墙的老房子,江南一带独有的那种古朴、陈旧。轻轻走进弄堂,一个老宅门内,一位老婆婆正在糊锡元宝(两片贴在纸上的锡箔,用面粉浆糊在一起,做成元宝的形状,烧给死去的父母或菩萨)。她身边的一张矮凳上晒着一筐已经做好的纸钱。老人没有戴玉镯子,也没有其他的首饰,只是在梳得整整齐齐的白发上匝了个发髻。她抬头看着我和妈妈,用土话问我们是哪儿来的?我说是绍兴来的。
知道我们还没有吃饭后,她就停下手中的活儿,抬起布满皱纹的苍老的脸,用眯得几乎剩一条缝的眼睛看着我们,然后充满爱怜地轻轻说道:“大姑娘啊,出门在外一定要吃饱,千万不要亏待自己啊!你们先去吃面,等会儿再来看我做吧。”多善良的老婆婆啊!
听她说,她八十多岁了,丈夫早死,膝下又无子女,如今这栋房只有她一个孤老太独自居住着,靠糊锡箔生活。每天糊一百个,能卖一块六毛钱。好在她平时花费不多,能够管住温饱,就很满足了。
我站在石板砌成的门槛上,探着身子向房间里张望。房子很旧了,石头地板被世世代代在这里居住的人踩得闪闪发亮。不大,四四方方的一个厅,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很干净。古老的木桌上放着针线筐、镜子等简单的用品和一只老式座钟,时间在老屋里走得那么缓慢,缓慢得似乎扯住了过去的时光……桌子的正上方挂着老人已故丈夫的黑白像。他看起来似乎很年轻,只有五六十岁,很英俊。没有电灯,没有自来水,煮饭用的是煤炉。一切现代化的东西在这里都是不需要的。
当老人再次要求我们先去吃饭时,我们便去了小弄尽头一间很小的面馆。店主是一对老夫妻,很和蔼。老婆婆用破旧的煤气灶给我和妈妈煮了两碗阳春面,里面放了些酱油、味精、葱花,又端来了四个拳头大小的冷包子。说:“能吃几个就吃几个,吃不完剩下,不算钱。”很饿了,我狼吞虎咽地很快消灭了一碗面,妈妈则把面、包子一扫而光。老板娘来算账,竟只要了三块多钱。
回到乌篷船上,听着船夫用脚摇着长浆“呜吱嘎,呜吱嘎……”的声音,目睹着船儿轻巧地在水上滑行,周家桥渐渐离我而去……
总觉得,岁月对周家桥很宽容,从不去苛求什么节奏,今天和明天都一样,没有“流逝”的概念。这种悠闲的生活,使周家桥的人都有一种平和、古朴的性格,轻而动听的说话声。这里的人们,虽然不富裕,但却安逸、舒适,每个人都自得其乐。真的,夫复何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