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天气乍地暖了,田间的野花争先恐后地露出了笑脸。一株株蒲公英生机盎然地铺满了河堤,又意犹未尽地跃上了路边。这毫不起眼却欣然生长的蒲公英曾是童年的至爱,那朵朵小花虽无桃李的娇艳,却透着太阳般明亮的光芒,花枯后毛乎乎的小绒球更是无需花费分厘的玩具。如今,再看到这田间路边的蒲公英,不仅是一份亲切和喜爱,更有缕缕亲情充盈在心间。
还在上学时,蒲公英就成了家里的常备之物。母亲虽没文化,却知晓一些野菜的药性,对蒲公英尤其青睐。记忆中,身为养路工的母亲下班时经常一手拿锹,一手捧着大把的蒲公英。家里的大搪瓷缸隔些时日就装上满满一缸煎好的蒲公英汁,母亲拿它当茶喝,说这清热降火比吃药还管用。母亲烹调蒲公英的方法也很多,或煲汤,或熬粥,最美味的当属蒲公英排骨绿豆汤了,每年春天喝几回这样的汤更成了我家的传统。母亲先将砂锅添上水,加入两把绿豆,添上几段排骨,在炉上慢火炖着。再将蒲公英掐掉黄叶,洗去泥土浮尘。待到豆烂肉熟时放入蒲公英,烧开后小火煨上半小时,一锅味美鲜香的浓汤就大功告成了。饭桌上,母亲先把仅有的几块排骨挟给我和哥哥,再给我们每人盛上一碗浓汤。绿豆熬烂的甜香、排骨的肉香,蒲公英略微涩嘴的清香,喝进嘴中,浓浓的香味立刻渗入五脏六腑,那滋味真是贫困年代最令人咂嘴
的享受了。看我们吃得津津有味,母亲捞出蒲公英的根放在自己碗中,她说根的味道苦,小孩子吃不惯,但清火的效果却是茎叶不能相及的。多余的蒲公英母亲晒干后留到气候干燥时煮水喝。一见我们声嘶唇裂,她立即用蒲公英熬上一大碗清汤,加些白糖给我们喝。看我们一口不剩地喝完,她皱着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结婚成家后,每年春天母亲都例行公事地送来一大袋蒲公英。她怕我没时间打理,总是摘好洗净后再送来,并一再叮嘱我们多喝点,免得上火。前些年,儿子降临了,小家伙自小容易上火,气候干燥时两片嘴唇常红通通的,象火燎了一般。母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隔三差五地挖来蒲公英,或煲汤、或熬粥,或清煮后加糖哄儿子喝下。有一年冬天,儿子又上火了,小嘴周围红肿肿的,小家伙难受得用舌头一圈圈舔着嘴唇,喝着医院开的金银花露也不见减轻。家里储存的干蒲公英全用完了,母亲竟在雪天出门,到河堤上刨开积雪,挖来蒲公英的根,煮好汤,给儿子连喝几日,这才解了内热。有了这次经历,每年春夏母亲更是懈怠不得,总是想法多挖一些,晒干后储存起来,以备急时之需。前些年,母亲家附近就是田野河堤,挖来还算方便。自搬家后,方圆几里全是居民小区,母亲挖蒲公英的路途就更为遥远了。她不会骑车,可她总不辞辛苦地走上几里地,到郊外的河堤田间挖回许多。她挖蒲公英的日子多选在星期五,这样,星期六我们一回家就能喝上用新鲜蒲公英煲的鲜汤了。
这个周末回家,一进门一股熟悉的香味就扑入鼻中。一大锅蒲公英排骨绿豆汤在炉上咝咝翻滚着,水池里还堆着一大盆刚挖回的蒲公英,母亲边洗边说:“这换季时最容易上火,你们都多喝点汤,再带些新鲜的回去。”吃完晚饭临走前,母亲将一大袋洗净摘好的蒲公英递到我手中,又不厌其烦地叮嘱着:“连根的煮清汤,嫩叶子熬稀饭,加点白糖让小家伙多喝点,别又上火了!”
提着满满一袋蒲公英,走在回家的路上,马路两侧种着翠绿的香樟,我却似行走在一条开满蒲公英的小径上。那明亮温暖的小黄花正密密匝匝地绽放着,犹如母亲爱的花朵,开满人生的四季。那随风飘远的小白伞正似一枚枚爱的种子,传递着亲情的芬芳,经久犹存,愈久弥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