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望着眼前蓝色的窗帘,我凝视了它一会儿,又低下头,任凭笔尖像梭子似的在作业本上跳舞。不知为什么,海一样蓝的窗帘,像海潮一般,将往事卷到我面前。
孩提时代,我总是和一群小伙伴在一块儿玩,疯了似的玩。那时,我住在外婆家。外婆不喜欢鲜艳的颜色,像大红色,天蓝色,她都不爱看。于是,那儿的窗帘就成了土黄色的。最令我讨厌的是,上面还印着“如意”和“云彩”的传统图案,我一看就难受。每当我们疯玩时,我就拼命把窗帘往两边拉开,再打开纱窗,玻璃窗,又踩着凳子找钥匙,打开不锈钢的围栏。窗外是一个漂亮的公园,青山绿树,让我感觉很舒服。我们踩上窗框,扶住旁边的栏杆,朝外面大声喊着:“喂——”然后跳到地上,兴奋地笑。还有,我外婆家在一楼,我们就可以尽情地玩另一个游戏“小猫钓鱼”了。我从外公的工具箱里找出一卷暗红的塑料绳,一头绕在镂空的栏杆上,一头绕在一个塑料袋上。我一撒手,塑料袋就飘了下去,我则按着另一头的绳子。几个小伙伴从家里拿来发夹、橡皮、鹅卵石之类的小东西,有的还从公园里找来迎春花,一股脑儿地放进袋子里,我再把绳子向上收,就算“钓”到了“小鱼”。我们还玩“小纸条游戏”,就用这些简单装置,无声传递着“下午来我家玩”等信息。有了这个装置,我再也不肯拉拢窗帘了。直到一堆蚊子飞进来,我被咬了几个大包,才不情愿地拉拢窗帘。那时,我天真幼稚的心,从来不装窗帘。
后来,我连续搬家,从前的好伙伴们也不知哪儿去了。我的书房,卧室,客厅,厨房……都装上了海一样蓝的窗帘。我再也不肯拉开窗帘了,就像小猫再也不肯钓鱼了一样。放学回家,我首先关紧玻璃窗,拉上蓝色的窗帘。依然是一楼,只是窗外的风景,换成了一幢一模一样的住宅楼,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疯玩的玩伴了。不仅如此,我还喜欢时常转眼珠,审视着哪一堵墙还会透风,哪一扇帘子没有拉拢……即便在学校受了委屈,有不顺心的事,我都紧紧拉拢心上的窗帘,也不透风,不透光。我孤独地缩在小世界里,拒绝外面的天地。
但是,我突然发现,这样真的很累。给心灵装上一层窗帘,心灵就不透风,不透光,不能接触外面的大千世界。如此一来,生活就变得劳累,无趣与乏味了。装窗帘是怕吵,但隔绝一切声音的同时,又会让我胸闷气短;有时偶然听见隔壁的疯子撕心裂肺的嚎哭,倒让我小小地解脱了一下。
不管在哪儿装窗帘,心灵是不能装窗帘的。我不希望心灵再与世隔绝了。我要让我的心灵晒晒温暖的阳光,享受新鲜的空气,看看大千世界的五彩缤纷,听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我想慢慢地拆掉心灵之外的窗帘,只留一层纱,透过纱来看这个朦胧着的世界。
于是,我小心地撩起窗帘角,凝望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夜色。的确,窗外夜色苍茫,我找不到星星。
但是,还有灯。路旁守夜的路灯,向我笑着招手。它的眼睛不时闪一下,很可爱,像真实而又朦胧的世界,可爱地拆去我心上的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