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淡的记忆中,记得曾经,小时候住的院子里都是光滑的石台,只有角落里有着三棵郁郁葱葱的大杨树。她们高大挺秀,傲霜斗雪,风风雨雨走过了十几年,是我们的天使,是我们的守护神。她们在我的心中刻下了揩不掉幽默不平的痕迹。
那时的我——一个只会啃书,呆头呆脑的转校生,似乎在校园中没有我应有的快乐和奔放。让我想起在更早,自己在不大的院子里抱成一团,与她们一同蜷在角落,看着她们绘在脚下朦朦胧胧的树荫,即使是冷冷的,也能感觉到那时她们送我的隐约温暖,我想念她们。
春天,她们又一如既往的换上了崭新的鲜绿色蓬纱,冬日的沉闷飞出了没有多少色彩小院,她们是明朗的化身,温柔的霞光洒在她们的身上,似乎每一片叶子都充满了活力,在金光下闪烁着,跳跃着。一片片树叶与枝干一同,撑开了一片清淡的巨荫。荫下那模糊又有些迷幻的淡影,让还不太成熟的我感到有些扑朔迷离。我幻想我青鸟,绕着她们饱经风霜的躯干一圈一圈的飞;在她们纤细但有力的枝上沐浴阳光;站在她们的肩膀上昂首眺望…………
在熔岩般炽热的翠色仲夏,总想念小时候头顶上那片会摆动的绿伞,那顶伞的奇妙难以言喻。望着头顶浓浓密密层层叠起的绿叶,在外刺眼的阳光透过重重枝叶射进来,在下面的我看到的只是星星点点的闪光。他们给了我那时最需要的东西——清爽。一整天在四处奔波积攒下来的烦躁和汗水,不知何时飞到了九霄云外,兴高采烈地用一枚小硬币换来了一杯刨冰,一边吃还一边傻呵呵的说:“其实夏天还蛮不错的!”
暑假结束后,又过了几个月。我还是像几个月前,如宝贝似的端着一杯一元钱就能换到的便宜刨冰,与她们依偎在一起。我没有变,但是她们变了。我感觉到了,她们在渐渐地衰老。不知是为何,一丝难过的感觉掠过心头,虽然只是瞬间性的。
等我吃完了最后一杯刨冰时,杨树的叶子也黄了。我的衣服加厚了一层,可她们,依然赤裸裸的挺立在哪里。饱经风霜的树干上有多了几道浅浅的刻痕,那是我用小刀轻轻刻下的,每一道沟痕里都载满了我的喜怒哀乐,那时总是一意孤行的我认为那样可以让杨树分享我的快乐,也可以分担我的一些委屈、不快,丝毫不顾及她们是怎样的感受,是多么疼痛。
小时候的我顽皮,经常在与少音哥哥拣树叶的时候,挑几片漂亮的,用吹风机烘干,然后有的用两片玻璃纸夹起来,四周用透明胶袋封住,再插一个纸片进去,作了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树叶标本;有时拣起几个结实的,互相拔来拔去,这种游戏我现在还有时玩。
少音哥哥比我高四年级,那时我很我崇拜他,他学习好,体育好,也很有耐心,看我总是像看小妹妹那样笑盈盈的;他有些早熟,是我这么干觉得,因为他嘴边总挂着“你还小,不会懂的”。
瑟瑟的秋风再次从头顶吹过,更冷了。又有几片孤独的杨树叶打着旋儿离开了她们的同伴。我和少音哥哥低着头,忙碌的拣着树叶。
“怎么了,看起来不高兴?”他似乎注意到我与以前不大一样,总是拖拖拉拉,极不情愿的样子。
“没什么……”
“还说呢,小妮子还装深沉啦?!”他开了个玩笑,想要把我逗乐。
“不要这个样子说我啦,我是看她们好像快要死了……”
“谁们?”
“杨树啦,还能有谁?”我反问道。
“嗨,树那不是死,只是在冬天暂时地停止生长,第二年会再发芽的!你们一年级课程没有学么?”
“学了,我知道的。可是…可是冬天我会很孤单的,去年是因为姥姥给我买了只小猫,可是现在它被送走了……”我已经从瓮声瓮气地嘀咕变成了小声的啜泣。
“哎,别哭!小孩子太多愁善感了不好的!”
“哼,就你好!”我假装生气地回敬了他一句。
当最后一片在杨树上的枯叶也随风离开她的母亲时,我也相继穿上了棉衣,真正的冬天终于来临了。这是个少见雪的冬天,天干冷干冷的。我放了学,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已经光秃秃的她们。她们的身体已经被刷上了白白的石灰粉,硬挺的树枝映着苍白的天空,显得黑黑的,越发显得坚硬。我把手贴到了她们其中一棵的底部,望着现在的她们绘在地上的树影,已经不再浓浓郁郁,只剩下了几条苍劲的枝干。我幻想如同少音哥哥所说的,明年春天,她们会再发芽,我会再坐到那浓浓郁郁的树荫下吃刨冰……
可是,我没有等到那一天的到来——我转学了。等我在两年后再次回到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时,她们已经不在了。小院子明显被重修了,青石板变成了木板路,小房子被刷了以遍漆,但是都是原来有的,唯独那三棵杨树没有了踪影。她们被移除了。但是,她们只是把我眼前的形象移除了,我脑海里的印象永远不会消失,她们是我童年的回忆,我记忆中的一部分永远属于她们,永远有那片天使撑起的绿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