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风是滋润而冰凉的干净。
再一吹,我就要从床上跳下,快快趿拉起我那双大红到俗的人字拖。
奔跑。
闭上眼睛,在空旷的街上,张开双臂,用速度把空气划拉出舒服的声响。
风卷起空气大摇大摆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想,此时此刻,我的脑子是否像沙滩上的海螺一样,要是有谁把我拉到耳旁听一听,就一定会听见风的声音。
呼啊呼的。呼啦啦。
我要赶在十一点半之前跑到你家楼下学着布谷鸟快乐地叫三声。
然后我就会看见睡眼惺忪头发蓬蓬的你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向我走来。
步履蹒跚且笨重。分明就是一只来自茂密的森林到城镇的楼房小住度假的大熊。
你和你背后楼道的光在我眼中形成层次分明的景象。
亮色的是光,暗色的是你。
时间刚刚好。
十一点半,我们相视一笑,神秘而默契。
再次。奔跑。并肩地。
我们会跑到家乡唯一的江边吹风。
过了午夜十二点的凌晨,那里所有的灯都会关上睡觉。
天亮之前不会有夜景。
我们的头发又长长了,刚刚好地在夜里的江风中散开充当谁也看不见而我们自己却能清晰感知的风向标。
等到风吹得我们的发线与地平线平行。我们就起身逆风疾走。
我们的棉布睡裙被吹到身后,鼓成饱满的泡泡两朵。泡泡上开满漂亮的细碎小花。
你看不见。我也看不见。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就在我身旁笑着。
笑声时而恬静,时而豪爽。始终是这暗夜中唯一的明亮。
风声也因为你的笑声黯然失色。
等到我们都累了。我们停在江边看台的高梯上。
坐下来。
我们都不说话。
因为我们无话可说。
我们拿出自己的MP3。听自己的音乐。
塞上耳塞,全世界都与我无关。
状态理想而美丽。
你是你。你坐下来。你听你的歌。你有你喜欢的音乐。
我是我。我坐下来。我听我的歌。我有我喜欢的音乐。
我们爱着不同的风景。我们不一定爱对方的风景。
我们只不过是刚刚好地约定了一起在凌晨没有夜景的江边吹凉凉的风。
我们却爱着对方的长发与微笑。就像爱着我们爱的风景。
在这个看不见夜景的凌晨时分。
或许我们都喜欢不见夜景的晚上,不用傻乎乎地数星星来催眠自己。
又或许我们都喜欢无谓地大睁着双眼,耳朵感知周身一切的动静。
还或许我们都喜欢把手肘撑在上一级阶梯,手指在空气中点击音乐节拍。
仰起头,天空是安静的墨色。
安静得让人宽心。
宽心得让人安心。
安心得让人放心。
让人放心到相信那墨色是安全的。
纯粹。并且。坚定。
坚定。并且。顽强。
顽强。并且。永恒。
就算是那墨色会掉下来,掉进一个透明玻璃瓶里,不论静置多久,也永远都不会析出任何一点的沉淀物。
我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在对方的音乐里。
却清晰地感知对方强烈的存在感。
我可以听见你均匀平静的呼吸。就像你听见我的呼吸那般。
我们呼吸着的,还有来自江面微微的水汽。
偶尔有睡着的鱼打鼾了,鼾声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泡泡浮出水面,轻声破灭掉。
偶尔有失眠的鱼在水中游弋,鱼鳍拨起清浅的水纹,一圈连绵着一圈,最后抵达岸边。
偶尔有梦游的鱼和着睡梦舞蹈,一个不留神腾空而起,激起清脆的落水声,被我们收进耳朵。
我们不用等待日出。更不用期待日落。
我们只是约好一起在没有夜景的凌晨一起到江边吹吹风。
在这个夏天就要结束下个秋天快要来临之前。
用一种美丽而理想的状态。
不用等到天边的东方露出鱼肚白。
不用等到西边的天空显现夕阳红。
不用等待。
我学布谷鸟叫三声,你下楼,我们一起奔跑到江边等风吹得我们的发线与地平线平行,逆风行走,继续吹风。
在灰姑娘的盛装舞会结束赶回家收拾屋子做苦功之后。
在王子吩咐侍卫去找到拥有另一个水晶鞋的姑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