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万宝路的烟气在两指间妖娆起舞,像一个浑身刺青的魅惑女人,在男人的唇边轻言细语。加上菜肴和酒精混杂的气味,空气仿佛充满了乙醚,熏得人神志不清,而不知其所止。
那一飞冲天的电梯,轮盘里转动的骰子,妩媚多姿的鸡尾酒,急速飞驰的兰博基尼,都精神抖擞地为这黑夜助兴。只有那被揣在暗处的赤红钞票,散发着一股大多数人不能察觉的恶心铜臭——相反,还有人迷恋着它,一辈子绑着它,一辈子被它绑着。
原本是被黑包围的城市,因为有了红灯绿酒,便给浮华披上了这件“繁华”的外衣,让身处其中的木偶在这用钢筋混泥土搭成的围城里,不但寻不到出口,连最初的入口也遗忘了,夜夜笙歌,纸醉金迷。这个歌舞升平的时代!
在一间豪华包房内的圆桌边,围坐着十来个脱去了西装外套,脸上泛着红晕的中年男子。他们时不时肩膀一抖,迷迷糊糊地打出一个酒气十足的嗝儿。敬酒碰杯的声音“叮咣”一响,便见两人双眼一挤,下巴一抬,随后只听得鼓掌拍桌的叫好声和被酒精刺激后痛快的哈气声。
“文大局长!”一个男人指着桌上那瓶白酒,不甚得意地说,“这可是存了足有五十年的茅台,价值上了万的陈年佳酿啊。哪怕是玉帝喝的琼浆玉液,贾宝玉饮的万艳同杯也比得上。您今天看样子战斗力旺盛,多喝两倍,给兄弟我点儿面子!”
一旁大腹便便的文强早已醉眼迷离,一面盯着杯中的酒又被斟满,一面摇头晃脑地说道:“那、那还用说!今晚媳妇孩子都不在,没人看没人拦,还不和兄弟们一醉方休!”
那男子冷冷地笑着,抖了抖烟灰,又道:“我这钱也打到您的账上了,最珍贵的古董也早就送了去。文局长,小弟我今后可就得多承蒙您的照顾了。老大,我再敬你一杯!”
“哼,我是谁?堂堂的重庆市司法局局长!就是北京那国务院喊人来抓,我也给你罩得住,哈哈哈!干杯……”
二
正当众人洗盏更酌,兴头正旺之时,包房的门忽然如爆炸般一响,冲进来几个衣着怪异的人,惊得有人抖掉了筷子。
文强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着那几个人大吼:“你们是什么人,敢打扰局长喝酒?酒店保安这帮混蛋在干些什么!”
那几人其中生得最威武雄壮一个男人上前一步,抱拳行礼道:“局长,只怕今晚您这酒是喝不成了。在下是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展昭,奉包大人之命,请局长,府衙公堂走一趟。”
圆桌周围那十几号人惊得是哑口无言,只有请局长吃饭的那男子还镇定凶狠地说道:“你们玩笑可别开大了!什么包青天包红天我呸!谁要敢动手,我一个号码一拨,千军万马来相见!”
展昭毫无退却之态,手势一出,手下们就直冲上去。片刻,文强便被按伏在地,其他人也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慌忙中,那上万的茅台酒砰然落地,股股酒水流泻而出,流在满是玻璃碎渣的红木地板上。
三
明镜高悬。府衙内外两轮月亮默契地交相辉映着。月光如水,比起先前那喧嚣的城市,着实清静了不少。
惊堂木骤然一落,包老爷瞪圆双目,威严端坐,喝道:“带人犯!”
“威——武——”
文强正好了他的西装,踏着锃亮的皮鞋,低着眼睛,缓缓步入堂内。
“文强!”包老爷切齿拊心道,“你身为司法局长,本应廉洁从政,甘为人民公仆。但你却在今晚勾结黑暗势力,大量收受贿赂,喝得醉生梦死。不知局长,又有何说词?”
文强眯眼斜嘴地冷笑了一声,说:“包大人,这您有所不知。请我吃饭、送我古董的都是我们当地的民营企业家,他们只是向我请求政策上的一些援助罢了。我看这招商引资的形势,不正是大好一片嘛……”
“住口!”清脆的一声惊堂木打断了他的说话。“你挪用公款,强掳民女,纵容包庇,穷奢极侈。你的种种恶行,本府早已查清在案,证据确凿,审核无误,你还敢在本府公堂之上,信口开河,大放厥词!”
“包拯!”文强脸上的赘肉抽搐着,“你别以为你是一个小小的三品府尹就了不起!我虽现在是堂堂司法局局长,但也曾任过公安局副局长,局里的武警特警统统都是我的属下,你那几个卫兵的腰都不及我们一根枪杆子粗!你又有何本事对我又问又查又审又办?”
包老爷锁紧了眉毛,浓密的胡须在唇边微微颤抖,本来就黝黑的面容,显得更加黑沉。“你这无知小人,本府在此好好告知你一番!此刻中华人民共和国,正有股反腐倡廉打黑除恶之浪潮滚滚袭来,黎民百姓对贪官污吏可谓恨之入骨、深恶痛绝,特恳请本府来此监察百官,以整治国家歪风邪气。为此,本府特意将旧时皇帝御赐的铡刀带来此地,以惩奸除恶!你且看来——”
文强双耳上的黑框眼镜,似乎因为他扭曲的面目,都快挂不住了。
“因为这共和国奉行人民民主之原则,铡那皇亲国戚、目无王法仗势行凶之徒的龙头铡,暂且无用武之地。但是,虎狗两口铡刀恰在本堂之内!那狗头铡,铡的是宵小奸佞行凶作恶之辈。而那虎头铡,铡的正是如你这般玩法弄权的贪官污吏!”
“包、包拯你敢!我连律师都没请,法庭辩论都没进行,你就敢判我!我要上诉!”
“本府一向知法守法,对于你这荒淫无度仗势欺人之徒,违反我中国之大法早就足以置于死地。何况你留下的毒瘤之深、灾孽之重,其行可鄙,其罪当诛!”惊堂木再次急落直下,威震堂内。“堂下听判!文强,你奉国家之命任职重庆市司法局局长,掌有司法之大权。有言道:‘公者无私之谓也,平者无偏之谓也’,你本应惩戒恶行,显扬善举。但却勾黑搭恶,欺压民妇,收受贿赂,其巨额财产无从查证,可谓荒淫腐化,无法无天!为警醒世人,我以共和国之律例、民众之心声判你,铡刀之刑!来人呐,铡刀伺候——”
豆大的汗珠已从文强头上淌下,而他早已无心去擦。侍卫再次把他按伏在地,让他动弹不得。只见一只令箭牌在空中飞转了几圈,像一把寒光四溢的宝剑。
蓦然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