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院前。才发现今天晚上的月亮,那麽亮,尽管不圆,却还是一如倾泻的光亮了我狭小的世界。亮,就知足。
已是深入梦乡的时刻了。
最喜欢这样一个月影摇曳,静谧宁逸的夜。属于悄悄落下的露珠,也属于我。
索性坐下来。
冰凉的石凳提醒我,那个狂放不羁的盛夏,已经挥手离开很久了。风过,单薄的睡衣开始抵不住这彻入心脾的冷。
星星不多,零零散散的洒在凉凉的深夜里。
眼前靠近我的那颗星,亮的那麽勾魂摄魄。
像是不敢仰望它一般,眼泪,突然就落下了。
眼前,是爷爷浅浅的笑容,轻轻的晃动,温柔的喊我的名字。
爷爷离开,十几年了吧。
这么多年来,从未敢坦然的去想念爷爷。怕他看见我哭。
总是在脆弱的某一瞬间,脑海便浮起了爷爷那一脸沧桑的笑。
那些年,和爷爷并不长的时光。
而我的童年,几乎已经被我习惯的封锁在我回忆的塔中,却惟独不能抹掉,那位摩顶放踵,虚怀若谷的老人。
七岁的时光里,我便要习惯着自己一个人躲避那些不屑的目光,只是当时不懂得什麽叫做不屑。只是喜欢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踢着石子,磨破一双又一双布鞋。
那时候不喜欢爷爷。因为他总是用满茧的手抓着我过马路买我爱吃的糖饼,有时候会抓痛我,我便不开心了。觉得这个老头,太粗鲁。
坐在院子的小角落玩弄手指,看着那个总是穿着件白色背心,黑黝黝的老头每天都不停地忙活。一句话不说。
是的,爷爷的话是那麽少。那麽随遇而安,不会争吵,不会计较,安安静静的坐下抽烟,或者干活。
尔后稍微长大了一点,我知道,要喊他爷爷。每当我极不情愿的喊他时,总会看到他眼角微微伸展的皱纹,然后背过身,听到轻轻的满心欢喜的笑。
永远难忘那一次。画了一幅自以为漂亮的画,我心满意足的展平放在抽屉里,想给好久回来一次的爸爸妈妈一个惊喜。回家却发现画已经不在了,然后听到爷爷悔之不及的说,拿去烧了。
犹记得当时坐在地上哭的情景。爷爷蹲下来,拉我的手。我推开他,狠狠地骂他讨厌。然后趴在地上哭的擎天振地。爷爷果真是话少,他就蹲着一语不发。
后来就那么睡了吧,隐约知道是他把我抱到床上盖了被子,然后用爬满老茧的手抚我的脸。
再后来,我便发现抽屉里多了一本厚厚的画册,里面好多漂亮的图画。
我知道,是爷爷放进去的。
跑到院子里,白背心的老人依旧在院落里一拐一拐的忙着。
眼泪就落下了。
爷爷又蹲下来,擦掉挂在我脸庞的泪痕。依旧扎的脸疼,依旧是汗味的白背心,依旧是一头白发,一脸皱纹,一额沧桑的老人。
然后以后的时光却习惯了每天回家看到那片白色在眼睛里晃动。习惯了那双硬硬的手抓着我,为我擦泪。习惯了用脸蹭他胡子拉碴的下巴,习惯了沙哑的声音告诉我,路上注意安全。习惯了坐在他的身边看他一圈圈的吐着烟,沉默不语。习惯了看他笑时露出残缺不全和泛黄的牙齿。
更习惯了,每天痛痛快快的喊一声爷爷。
我闭上双眼。其实,爷爷的面庞已经不在那么清晰,却还是忽远忽近的闪动着笑容。那张布满辛酸苍老的脸庞,永远定格在了他离开的那年。
爷爷走的应该很安详吧。我站在穿着白色衣服的老人旁边。不再是掂着笑容的脸……那么苍白。
我知道,是他累了吧。
我不知道再怎样悲伤。因为我没有哭。我只知道,也许哭了,就再也不会有那样一双手为我抹掉眼泪了……
只是很傻很傻的问旁边啜泣的爸和妈,爷爷又没有怎样是不是?
十几年了。不曾对任何一个人提及爷爷,也从未敢痛痛快快的想他。因为我知道,我很爱他,真的很爱。
坐在冰冷的风中,一下子就泪流满面了。我很想爷爷。很想他。
好想再一次听他低低沉沉的对我说话,好想在用脸蹭一下那张胡子乱七八糟的下巴。好想再被他抓着过马路买糖饼,好想再一次大喊爷爷,看他笑容可掬的脸……
眼前的星星,怎麽这麽闪呢?是爷爷吧。他不希望我哭的。
深夜的亮堂堂照明了我心底的忧伤,而我一直延续至今的痛,也在这如银的月光下尸骨无存。
即使时光带走了那么多,可它永远都不会带走流淌在我和爷爷心中的爱与思念。那淡淡忧伤的童年里,给与我,无与伦比的温暖与美丽。
闭上眼睛,仿佛一只硬硬的手掌擦掉我的泪。
我真的想你了。
爷爷,现在的你,可安好?
无名高三:L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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