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你,才知道我是多么的陌生。
——题记
这世间存在着两个世界。
窗外的星辰掩住了浩渺的天河,远山的稀影勾出了惆怅的墨黑。天空没有塑形,大地没有歌唱,只剩下自己圆满而又明清的意识。
人们说这是赤裸裸的迷信,是在蛊惑人心,对此嗤之以鼻。这世界是多么地缺乏思考啊!当万物沉寂,喧嚣戛然而止时,我才发现这世界原来如此之静,真谛原来如此之近。其实,生活便是一场纷繁而急促的交响乐,静下心来,细琢其中旋律,方可悟其意,会其理;就又好比一杯浓茶,须在水乡细品其中真滋味,而上了北边塞上痛饮也便失去了它本身的魅力。
我与你相隔不过是一箭之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现实告诉我我们之间永远隔着一扇门,一扇冷冰冰的铁门,阻断了通往人内心深处的大门,划明了两个世界界限的大门,不可逾越,又令人望而生畏。但我们应该感谢上苍,在赋予这万妙世界以物理法则的同时,还赐给我们一双智慧而又深邃的眼睛。这时,高贵的艺术取代严密的科学,我不再追究是谁将我们隔开,而开始欣赏你。
欣赏一个人总是从欣赏一个人的面相开始。注意到你脸上的一丝波澜,留意到你颌间一抹青黄,在意你额上的痕,是我一生的幸事。你曾告诉我说,你额头上碗口大的包是你的头锤与铁杆决斗的战果。那是一个你总是说成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放学后的你如脱缰野马一般以超音速飞回家,在小区门口遭遇铁门的阻拦,结果横着冲了过去——你说你是没注意,而我以为你是没刹住——那智慧的脑袋上堆起了一个小山丘。没有落泪,你倒是想着明天怎么带着这个惹人注意的累赘去上学,想着想着就急了。一个世界对于他来说还是一个永恒的童话的小孩子却为了明天的事而担忧,对今天的痛毫不在意——如今回首往事,倒发现你有一些“伪成熟”。要不是博大精深的中医学中有银耳这一神奇的药,真担心你会因为额头上的伤痕而留下一辈子的阴影。
留意到你上颌骨上有一道泛红的长痕。你曾整日向我抱怨你母亲,说她好烦,从不让你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到外面去“野疯”。那天你算是吃到苦头了。一颗玩具子弹呼地飞向你还充满着稚气的脸庞,又啪地一下撞上了你的坚硬的上颌骨。母亲急了,骂你说要是打到眼睛,你连电脑游戏都再也玩不成;父亲慌了,说以后不要玩这种没轻没重的游戏;你却乐了——天真的你以为战场上中弹——也就是大人说的什么“牺牲”“为国捐躯”之类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将来中国的陆战军总司令的人选有着落了。呵呵,现在要你与之一试,只怕你会脚底上抹油吧?在这一惊一乐中,你走过了最灿烂的流年岁月。
我的目光转向了你的左臂。那里有你一生都将引以为傲的伤疤。我忽然想起了地莓花——没有迪迪·艾伦,只怕如今很少有人愿意走进电影院。你倒是很得意——不错,你的确很稀有,毕竟这世界上只有2%的人是左撇子(绝大部分人还是人类中的精英分子)。可灾难降临,冲在前面为你开道的偏偏就是你的左臂。你拖着三月雾濛濛的阴湿,拖着血淋淋的左臂来到医院。一块5公分长的伤口缝了14针,想必当时的惨状也只有做医生的母亲忍心看着了。我脑海里幻想着,看到你的目光从未转移出你的伤口——你要亲自看着自己的杰作被锃亮的线抹平。默默地承受着,任那苍天奈何于你。于是,记忆中的你被定格了,成了阳光下永远的追风少年。
今天下午,我去理发。
理发时,师傅注意到我头两侧的白痕,于是饶有兴趣地问我:
“戴眼镜很久了?”
“是啊,有五六年了吧。”
“我说兄弟,你才多大啊,已经带了那么久的眼镜,小弟我膜拜你啊!”
短短的沉寂。
“对了,兄弟,你头上的疤是怎么回事?”
短短的沉寂。
心中猛然一惊,伸出手抚着头上泛红的长痕。我可以感觉到那里热乎乎的,就像是昨天留下的伤痕。
时隔这么多年,今晚,在这同一片星空之下,我与你又相见了。
还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你。透过这两个世界的界限,在这璀璨之中又孤独地望着你,沉默不语。看着你,我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让我觉得害怕,让我觉得欣喜,就好像我踏上了一块陌生的故土。在那里,记忆中的袅袅炊烟以荡然无存,莲花簇拥的江南已步入晚年。溪上,如歌的梦藏匿在这烟波桨声中,是那样的遥远,那样的亲近。或许,记忆中的痕已化作我生活中的闪光点,远去的背影却始终留下了生活的动力。在这伟大的沉默中,你在向我大声呼喊着生活的真谛。我永远不会望见你的背影,因为你总是向我迎面走来,让追风的记忆成为永恒,让你成为那个最为真实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