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外公的一封信
尊敬的外公：
您好！我正坐在床头在微弱灯光下，在空无一人的寝室，写着给您信，听说《二泉映月》伤感袭来，往事随着阿炳哀怨的二胡声从远方缓缓走来，我很想您，现在，我上了高中，已经长大了虽然您不知道我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道路，你会问：“上几年级了？功课是优还是良啊？”我还是会自豪地回答你，外公，您的外孙没有给您丢脸，她很优秀，她会一直记得小时候的诺言：“外公，等我长大了，赚了钱，就让你过好日子，再也不用辛苦地卖豆腐了，您还记得吗？”
小时候，每天晨曦未露，您就早早起了床，和外婆一起将浸泡了一夜的豆子研磨，机器发出响亮的杂音，角斗支架吱吱呀呀，乳白液体从纱布中缓缓渗出，在木棒的滚压下，融入热气腾腾的开水，在闷蒸中，与石膏一起凝结成块块脂膏，而此时的我，会猫在被窝，等待您那豆香伴随炊烟悠悠飘来，等待您端来一碗嫩滑的豆腐花，用爱抚而严厉的语气唤我起床，等待跟在挑着担子的您的身后边吆喝边谈笑，等待看到您卸下担子后细细数着钱票时层层皱纹包裹下的掩匿不住的欢欣……
外公，看着您患老年痴呆症，神志恍惚，用人不清，甚至连我也不记得，我真的好难过，好无奈，可是您再也不会因我的离开默默无言，独自咀嚼思念，您不会再看似无意地常问外婆日期，掰算假期的到来然后暗自高兴，您不会再翘首伫远方，在接到我们不回家的电话后黯然神伤，您不会再手舞足蹈地接过我幼拙的家书，看着我们流光溢彩的全家福眉开眼笑，磨搓不乙，我好后悔，那么多次以读书忙为借口而拒绝去看您，而今，当我再次来到那承载我欢乐童年的老屋，却再无法悄悄蒙住您的眼睛，感受您颤动的身体了，别人嘲笑您的糊涂，愤恨您把未成熟的农作物都错摘回家，可他们又哪里懂得一个苦了一生的老人迟暮之年的辛酸呢？我知道，您是不想停下来网 ，不想服老，还想为我们做点什么的，对吗？
然今天，当我寻遍往日的房间，却再看不到您的身影，与我对视的，只有黑白照片上您微笑的慈祥的脸庞，望着摇曳破旧的烛台，我不敢走进，您是真的远离了您最爱的外孙女而去了一个遥水可及的未名之地，将躯体深埋地下融于泥土了。我不能相信，当您的棺木徐徐打开，我看到一具冰凉的，微张着嘴，，双目紧闭的全身用黄布包裹着的躯体，瘦小而干硬，在合上棺门的瞬间，在钉子猛挂，要将您永远分隔开我们的瞬间，在鞭炮声，喇叭声，哭声齐响，您被汹涌的人流袭卷而去的瞬间，在被抽进了那深凹的黑暗冰冷的洞穴的瞬间，我挣住了，外公啊，您真的走了吗？泪水夺眶而出，倾泻在信纸上，浸染一片思念，汪洋肆恣，无法阻挡，您感受到吗？
我和舅舅姨妈们都好，外婆身子骨也硬朗，哥哥他们各自在成家立业，您不用担心，而那方您耕种了一生，为全家衣食来源的黄土地上，也种满的玉米，绿油油的大白菜……微风吹过，欢笑飞舞，您都看到了么？我想起了凡卡•茹科夫，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样寒冷凄清的冬夜，他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抽泣着，边抹眼泪边写下歪歪斜斜的字迹，再投给一个永无收信地址的未来？
外公，不要再省了，那天午后，您戴着一顶破毡帽，穿着几件破烂的拾来的衣服，躺在吱吱呀呀的老木椅上，似乎忘了一切般安静地睡着，阳光下，我微笑着在旁边看着您，忽地您就醒了，在日光下，您那呆滞略混浊的眼睛向四周张皇地望着，我剥开一根香蕉递给您，您却含糊不清地说：“我不吃，你吃，你吃。”我却毫不犹豫地将它塞到了您的嘴边，看着您无措而唯失去地咀嚼着果肉，蓦地，我的心就抽紧了，默默别过脸，您看不到我湿润的脸角，外公，别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宠着别人，您的情，我又回报得了，您在另一个世界里，要好好地……
逝者如斯，如今，您的外孙女长大了，她会更珍惜眼前人，眼前事，但那无声诺言并未远去，一切安好，那么此时此刻，您是否已化为夜幕下那颗闪耀的星星，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我欣慰地笑。
豆香氤氲，千年不散，耳畔回荡起那些笑声，往事犹如退潮后嶙峋的岩石，凸显，呈现……
此致！
敬礼！
您的外孙女
2011年11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