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我看见星宇和“小荷包蛋”走过来,我想躲开他们,可是来不及了,但愿他们不是来找我的。
可是他们径直向我走来。
“白彤惠,你没有吃饭吧——”星宇手里拿着一个面包,一盒牛奶。我抬头,看见他怜惜的目光,还不如用一颗子弹狠狠地穿过我的心脏。温柔的怜悯是一壶美丽的毒药,它的慢性发作,让你缠绵悱恻地隐痛,直到哪一天让你像水深火热中的石灰石那样粉身碎骨。
“嗯,吃了。”我倔强地转过身去。
“哈,还牛呼呼的呢!”突然,“小荷包蛋”大叫起来,“白彤惠,你的头在流血!”
“噢。”我心虚地回答,无意识地摸了摸头。我的裤子快干透了,上面的油晕看上去还像八国联军撤走时留下的地图。我恨“小荷包蛋”多事,她总是喜欢提醒别人的耻辱。真是的,星宇怎么带她来呢?
“我们去报告老师吧!可以让对方受到校纪的处分还有赔偿医药费,说不定还可以给你评一个见义勇为奖——”蔓珠提议道。
“千万不要!”我挥手制止道。
“那么你要怎样?”蔓珠俏皮地问我。
“我会选择骑士的做法——”我倔强地凝望着远处的杨树。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星宇说。我希望我的眼泪也能够一泻千里,洗刷我那条干枯的河床。可是我只敢把绯红的眸子转过去望着远方,让风晾干我的眼泪。在风中,我仍是显得那么的脆弱和矮小。
“白彤惠,你伤口这么深,我们陪你去医院,好吗?”星宇怜惜地说。
我知道去医院意味着打一道狗熊的补丁,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奇耻大辱。我摇摇头扭头就走,我知道我的坚强是有限度的。任泪水在我脸上流成两行,但我只给世界留下背影……
我的心已被星宇的无限温存填满。但这个耻辱像一部无声的电影记录下来了。虽然我个子小,但我是个爱憎分明的人。爱一个人,可以用生命交付;恨一个人,也可以把敌人生吞。终有一天,我会像勇士那样拿下敌人的头颅,香雪给了我十二头雄狮的力量。
我在最暴烈的太阳下,把伤口晒干。我为免去了医院的一道繁杂的手续而感到一点欣慰。然后我犒赏了我自己一餐,为了补回我流去的“勇士”的血。我在餐馆要了一大碗红烧肉米粉。当我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课都已经过了三旬。
又是物理课,好烦人-_-
“你的伤口还有血浆在渗出,最好还是去医院缝针吧!”我听了星宇的话,心里一热。
“没事的,不用管它。”我突然就变得豁然开朗了,窗外的暖风像她温润的舌头,伤口痛得很舒爽。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照镜子,伤口的位置缺了一小块头发,容颜在进一步恶化。我觉得镜子是可恶的,但它又是最真实的,惟一可依赖的。它从不嫌弃我的丑陋,自卑。我还发现脸上的青春痘在向额角上延伸,大有越演越剧烈的趋势,这好比一场更大的灾祸。我开始灰心丧气,洗面奶是无效的。我将要放弃所有在容貌上的努力,它们是徒劳的。自卑是上帝赋予我的惟一权利。
我换衣服时还发现,抹掉牛仔裤膝盖上的布绒,竟然磨了一个破洞。今天真是损失惨重,除了新买的那一条,我最好的裤子就是这一条了。不过还好,现在正流行乞丐装,好端端的裤子要么在膝盖上或者屁股上挖两个洞,要么把裤管撕得像一块破抹布。
为了平衡失败的心情,我把脸上又挤了一遍。停住的时候,我觉得脸上的痛几乎让我虚脱。脸上又是鲜血淋漓一大片,还有些红肿,我赶快敷上洗面奶,顾影自怜地望了望自己,然后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天花板的吊扇像空虚的手臂徒然地挥舞着。突然觉得自己是天下最不幸的人。
从此,我变得更加忧郁和沉默了。每天中午,只要是晴天,我就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篮球场旁的梯级上,篮球像一个巨大的,失血的心脏,在纷争中一下一下敲击在球场的胸口,那空洞而沉重的回音像我孤独的节拍,回应着我内心的那个彷徨世界。只要像这样迷恋自己的孤独,我便能静静耗掉一个中午。
篮球场对面是几棵柳树,它们婆娑地盘旋,像怀抱着一团绿雾。它们的周围,艾草丛生,显得有些凄凉。操坪好比是学校的腹背,它们是被人遗忘的,在遗忘中那些野草芊芊莽莽,景色苍茫。而校园门口的中心花园就显得花团锦簇,鸢尾花,月季,美人蕉,虞美人,山茶,栀子,茉莉,兰草,菊花等它们在不同的季节竞相开放,争奇斗艳。这些美好的景物只会徒增我的无奈与愁绪,不知不觉中就会迷失自己,成为一个无心向学的人。每天,我都在校园里浪荡,像一匹孤独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