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哪里来？
你将要到哪里去？
没有人问你，你也不必回答。
你只要流着就行了，总有一天，会在某个河岸搁浅。
――题记
一双手将我轻轻放入水中。水流夹裹着我流向未知的远方。
我来到一个小石滩，在此小憩片刻。无数被河水打磨光滑的圆石静静地沉睡，仿佛镶嵌在细软的河沙上的，无数粒黝黑的珍珠。阳光在石身上轻晃。
我的到来惊醒了一粒圆石。你知道吗，它慵懒地睁开眼，对我说，我拥有永恒的生命。
永恒的……生命？我喃喃地重复。
（当我凝聚起自己的意识时，我就被束缚在这里了，几百年。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听到河水潆洄时，时间夹杂在其中摩擦我身体的细微声音。我也曾不甘寂寞地想要追随，但命运却将我的脚步禁锢在原地。
你知道吗，曾有无数游鱼在我们这里嬉戏，安家。我们看着每一条鱼诞生、成长、衰老，然后死亡，感受着生命演绎的整个过程。但我们始终缄默。因为一旦开了口，我们的感情将不会再保持如此理性，而当它们短暂的生命消逝后，受伤的就是我们。谁愿意独自伤心呢，在这荒凉而永恒的生命中？
我们用自由交换永恒的生命，换来的却是无尽的寂寞和无聊。）
一阵急流将我卷起，我又即将起程。在被卷走之前的最后一刻，我问了一个问题。
……
飘过很远后，我回头望向那片小石滩，耳畔又依稀传来圆石的声音――
我在原地 凝望
时光缓缓消融于流水
谁在乎
河底受伤的石头？
我的玻璃瓶身映照出一朵浪花的笑颜
我第一次知道，它说，浪花也有自己的模样。
（你知道吗，每一朵浪花腾起的时候，都会低头，想要打捞自己的影子，但水中却是茫茫。当我们凝望另一朵浪花的时候，又怎知道，那究竟是它，还是透明中映照出的自己。
浪花，没有自己。
河里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的浪花死去，却又有无数浪花在刹那间重生，我们只是河里最低级的产物。每一朵浪之间只来得及相视一秒就破碎，只来得及匆匆拥抱一下就坠落，没有谁知道自己的来历，或是思考那不存在的将来。
我们用永恒的生命交换刹那的自由，却都来不及思考换来的是什么。
生命何其短暂，但我们不甘于就这样没有痕迹地默默离去，所以当我们与天空相撞的那一刹，都会爆发出一声高亢的颤音。你听，那流水的哗然，就是我们灵魂的歌唱――
我用尽全身积蓄的力量
腾起
但当我跌回河里
你可辨得出
我是哪一滴？
……
意识的交流只有一瞬。当我回过神时，那朵浪花已然只是水面的一摊细小的泡沫。我顺水飘走，回味着刚才我的问题。
是夜。白天繁弦急管的河也安静下来了，水静静地淌着。河舒缓了身体安然入睡，我能感觉到那婴儿般均匀而纯净的呼吸。
月色下，河水滢滢。那水中的掠影，是悄悄坠落的月和星辰，浅浅摇曳。偶尔“啪”的一声，流水撞上坻石迸起一簇浪花，是河翻身时喃喃的梦呓。
河的上方悄然升起淡淡的雾霭，朦胧了夜色，遮掩了河恬静的睡颜，也越加迷茫了我的心――
我的生命……就是这样永不止息地漂流吗？
闪闪烁烁的歌声从远方飘来，断断续续，隐隐约约。像是神秘遥远的一首童谣，或是教堂的唱诗班低声咏唱的圣洁的安魂曲，从我的灵魂深处梦一般升起。
在这歌声之中，周围的事物慢慢地隐去了，只剩下一条虚无缥缈的河，河的前方延伸入黑暗里。我在河上缓缓飘着，前方出现两条岔道，我流入其中一条；岔道之后又分出了无数岔道，每一次我都毫不犹豫地流入其中一条，就如同事先决定好了一般。
这便是我命运的河流吗？
我曾飘过的河，以及我将来要飘向的河，无不是命运冥冥之中所决定好的。每一条河上都承载着未知――悲欢、离合、哭笑、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