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茶,闲看落花灯,朋友,莫罗河汩汩依旧,我依旧等你归来。———题记村庄空寂,四面绿茵茵的高大山脉环绕,偶尔一声清晰的鸟鸣,在黑暗中惊开,却无人惊起。屋灯全灭,莫罗河边有一点忽暗忽明的光晕在深叶丛中闪烁,白衣少年坐在光滑的大石上,恬淡而笑,看那烛油落下。
“你在干什么?”“等人,我的朋友。”“为什么?”“我答应他的。”“他会来吗?”“会吧,他答应我的。”他告诉我,那人和他一起长大,带他偷蛋打鸟,捉鱼摸虾,他给那人泡清香的茶,用的是他家门前的野□。烛火旁的茶散着淡香,少年呷了一下,白气氤氲,模糊了他白皙的脸。点点光晕在河面上掠过,照亮一片水波。偶尔听见几声蛙鸣,宁静祥和。他告诉我,那人叫阿仁。接着,他给我讲了一个关于他的故事,并不很长。故事当然还是在这个村子里。这个村子不大,稀稀疏疏分散着十几户人家,孩子却也不算太少,二十几个孩子整天腻在一起,在河边玩耍。他从来不参加这些活动,因为他身子骨弱,连吃个饭都要细细碎碎折腾个老半天,他娘说就他这单薄命本该是女娃。于是他就一直看着别的孩子玩,继而便认得领头的那个———阿仁,他们村子里那疯女人的遗种,说开了就是个孤儿。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那天。他趁娘去菜地,偷跑去了河边。在绿莹莹的芦苇边坐下,扯了芦苇绕在指间,笨拙地缠成粗厚的一圈,这是他们常玩的游戏。将那编好的芦苇环捏在手指间猛地甩向河里,溅起一大片一大片的水花。他学着他们的样子,在大石头上跳起,抛出去,那草环化成绿色的光影没入水中,而他也不慎摔进了河里。
刺骨的河水如尖刀般刮过他的躯体,恐惧束缚了他的行为,使他忘记闭眼。他看见自己的发在水中浮动,光与影的界限逐渐变得模糊,他徒劳地向上伸出右手,却无法阻止自己的下沉。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想呼救,张开嘴却被河水灌注;想挣扎,肢体却已失去知觉。恍惚中,一抹光亮闯□的眼。眼看就要淹死了,他看见头顶那片粼粼的蓝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被阿仁救起,上岸后那件宽大的棉袄子紧紧地裹在了他的身上,可却还是弄出一身的病。回到家,他娘亲认准了是阿仁的错,狠打了阿仁一顿,鼻青脸肿的阿仁不情愿地坐在他床前狠狠地瞪他,却因为他拽着他的袖子,递出一把糖而认他做兄弟,拍着胸脯说以后他罩着他。少年讲话的语速很慢,在讲到这里的时候他笑了起来,他说,阿仁是他的第一个朋友,真正的好朋友。“总之很开心。”他是这么说的。“那他为什么走呢?”“我不知道,他不肯告诉我。我猜是为了寻他爹,他爹是大城市里的人。”“他什么时候走的?”“十八。他走的时候跟我说‘过两年你十八的时候我就回来了。’”我自打满了十八岁,每个月头都来这河边等上一天,进出这山只有趟河这一条路。”萤火虫的点点光团照映微弱光芒,少年清秀的脸始终挂着恬淡的笑,纯净安详。“我十八了,村里的人都说他死了,可我不信,他那么厉害的人是不可能死的。”少年的眼中有星光在闪烁,他笃定的语气令人……“那我陪你等吧。”“嗯。”这一天,在二更天的时候,萤火虫消散,露珠在绿叶上悄然滴落的瞬间,太阳被□吹动的山林推向云端。狗尾草包围的大石头上还留有余温,那灯花凝成红的一圈,像红叶染红的大山。此后,每个月头的早晨都弥漫着薄薄暮霭,渐渐消散,所有的话都清清淡淡的被诉说了出来。阿仁死了。
并不是阿仁走了,失踪了。这是很神奇的跳跃,在这不长的故事讲述过后的第三个月头,一直恬淡笑着的少年红了眼眶,泪珠大滴大滴的晶莹,落在河里充盈起来,厚葬死去的萤火虫,变成碧绿碧绿的模样。莫罗河畔,灯花积了又积,枫叶红了又落,新生的孩子从村西头跑到村东头,又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幕落山头,又昭生山头。一年过去,来年初春,他十九岁,第一个月初如旧,第二个月初却不见了他的踪影。
不远处,听见兴奋的声音,莫罗河边,灯花早已被雨水打得干净,朋友,我终等得你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