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咱不哭
娘 咱不哭
——仅以此文献给不知有母亲节的母亲们
山人
娘犯错误似的低着花白的头,恼怒的敲打着那条弯如犁铧胀似气囊的老腿,伴着输液的滴答声不住的哀叹哭泣:“儿呀,老天爷让我哪儿疼不好,单单腿疼!它怎么说疼就疼得站不起来?!真是越来越没出息!莓豆苗老高老高早就好栽了,老母羊还没出月子~~~兔子大概早没吃得嘞,儿呀这可咋办……”娘,咱不哭!您歇会吧,您权当七十多年来第一次歇双休、五一放长假。
您多次腿疼难忍匍匐爬行,您为什么不肯烦扰儿女!因为老头子过早的抛下您?因为大儿忙耕种,二儿去做工,小儿教书忙?!因为“孩子们吃菜烧草什么都靠买” ,果真城里没乡下自在?!
半个多世纪呵,您和我爹吃糠咽菜,挑战饥饿、艰难与困苦,愣把“一窝红虫子”拉扯成人。您这一辈子是否睡过一个安安稳稳的囫囵觉?!您精心侍候常年卧床的病夫,卖把鸡蛋偿还丈夫欠下的医药费。您上沟下崖走五六里山路挑水吃,决不让家人受半点委屈。您气壮山河肩挑青石为儿子翻盖新房,您战天斗地和大男人一样使氨水挣“十分工(工分就是一家人的口粮哪)”,歇工后顾不上休息,照常照顾一家老小。您起早贪黑采饲料喂牲口,您双膝没水出“猪栏粪”,挥锨如舞清“羊圈土”,您长征一般推石磨……您的每一丝银发都由晨霜暮露浸染,您的每一个脚印都积满了苦日子的辛酸,您的每一道皱纹都刻满了知勤知勉的岁月凯歌!
田间地头每一垄庄稼,沟沟坎坎每一寸小径,洒遍了您大半辈子的汗水。养猪积肥/推车挑粪/深翻厚土/挑水抗旱/撒药除虫/春种秋收……??碓、推磨、拉碌碡,您搁下叉耙摸扫帚,长柄锄,叉子镢、播种机、喷雾器……您像一位武林高手,般般兵器,套套拳法,您哪一样曾落下过?孩子们还在梦乡,您却早已一个跟头一个跟头的割完半亩地瓜秧(老到的地瓜秧太长太韧,哪是女人干的活呀);丈夫还在午休(——挂吊针),您却说“蚕老一时麦熟两晌”磨刀霍霍趁艳阳!扬麦场/摔花生/刨地瓜/晒谷子/打玉米……粮食多瓷实,乡村的阳光多好啊!
娘,您还记得吗?那年我哥生病,您求亲告友东挪西凑为他抓药为他祈祷,仅仅一个晚上啊,您就哭肿了您的昏花的老眼,赶明个儿出行前还一再告诫我们:“咱们不兴哭!”您为了给儿子讨个“核桃工媳妇”( 核桃工:合同制工人,约等于吃过国库粮的),翻山越岭跑了多少趟“十八盘”?那次,咱娘俩连同一大车鲜玉米棒子翻倒在干水渠里,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车袢勒得我哇哇大哭,您忍着泪水,骂一句我那多病的爹,咬咬牙推车:不兴哭!是啊,高风掀屋/大雨淋场/缺衣短钱/瓜干烂掉/母羊被偷——您说,不兴哭!
如今,您不减当年勇呵。满山岭的挖药草、放小羊……呵呵,自己又攒够了外甥的看喜钱。
许是您一生不曾用药,腿的治疗很是见效。回家的路上,司机师傅为您指点:都市里那高大的尚穿着冬衣的绿化树,为名贵花木搭建的漂亮的保暖小屋,像种小麦一样有专人理整的绿毯子似的草坪,那一抹一抹七彩的灌木丛色带——您憨憨的笑了:乡下的桃红梨白更俊,紫梧桐、洋槐树花香惹人,灌浆的小麦扬花四野,那真是香透心底……
到家了,您一瘸一拐的扑向羊棚,呼儿唤女的亲亲小羊:羊啊,受屈了——您哭了!您眼含热泪,向客人们炫耀您还有几缸粮食几袋米,那可是要米有米要面有面,吃菜烧草不花一分钱啊!你看看这大院、这菜园、这阳光……临了,您嘱咐:“儿呀,好好干,我不用惦记;别误了国家的事——药费我放你马夹里啦。”您说着说着又哭了……
娘,咱不哭。愿五月的鲜花永远盛开,愿乡村的太阳永远温暖您……娘,我也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