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过后的第一场大雪叫人颇觉寒冷,但那日的风霜,也已渐渐忘却了。
只记得玻璃窗外面结了冰花,透过窗户,还能不清晰的见到稀疏零落的几个车影,在雪地里慢慢前行着。
吃过早饭就闲着没事做了,在远亲家中驻足一日,明天就要坐火车离开了,可万没有想到,竟会下起这般大雪,只能叫人留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屋子的主人都出去上班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雪继续下着,门前的空地上显得异常的冷清。一排树光零零的站着,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雪中摇曳,门前的台阶上浅浅的露着一行脚印,弯弯曲曲的直连到马路上......
马路上站了个人,深青色的粗布棉袄裹得有些臃肿,手上提着个青布麻袋,双腿与上身极不匀称的穿着一条瘦弱的打了补丁的裤子,站在风中还不时的颤抖。
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我开了门,她见了我,忘了抖掉身上的雪就直接进来了,“你怎么来了?”妈的耳朵不好使,所以我故意大声说,但她似乎没听见:“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来了些花生,你明天坐火车没东西吃,不要饿着了。另外还给你找了件衣服,现在下大雪,你要多穿一点,这几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温度可以回升,所以一定要注意保暖。”说着她解开袋子,把东西一件一件取出来,“我还给你多带了几百块钱,钱不够就打电话给隔壁的老张。还有......”她看出我有点不耐烦了,也就停了下来。
我领了东西,然后叫她回去,但她全然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当知道我说了话的时候,我又因见到她那诧异的乞求似地眼神而没说出来。可能是家里没有人了吧,本来父亲因病逝世,而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也要走了,在寂寞难耐的时候来看看自己的儿子也是人之常情,她又说要帮我收拾下东西,我也就准许让她留了下来。可见她一整天跑来跑去,竟不知道她都干了些什么,本来自己的衣物就不多,而这房子又小,却看她忙的满头大汗。我并没有闲情去管她,只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大雪,无聊时就翻翻书。屋子里一直很静,只有偶尔走路的声音。
到了晚上洗脸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只用一次的新毛巾,已沾染上洗衣粉的清香气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了,吃过早饭后,我向她辞别,她却执意要送我离开,走的时候手上还提着那个青布麻袋。不知怎么,走在街上的人群中,总觉得自己的脸好烫,总觉得那个青色特别显眼。
到了车站,我接过她帮我提着的东西,示意叫她离开,而她却赖着不走,问我早上有没有吃饱,要不要再买点东西之类的问题,我都一一谢绝了。最后,她终于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温馨的一笑。火车就要启动了,她的眼睛却突然红了起来,但她还是勉强的笑着,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拿起行李:“没事那我走了。”说着像火车走去,而她却依然跟着,手上还拿着那个麻袋,上面还沾着点滴的白雪。
我上了车才知道,自己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车子缓缓启动了,我转过身对她说:“好了,你走吧!”“什么?”她跑了过来,火车也慢慢加速了。我说:“你可以走了!”“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她加快了脚步,但终于跑不过火车,“你走啊!”我使劲的喊着,而她却依然跑着,手上的麻袋一挥一舞,身影最终还是渐渐远去了。我好想跳下去,把她拦下来。可是......
看着在漫天雪地里她那渐渐远去的孤独身影,我的心中忽然一阵酸痛,终于落下泪来。十几年来的风霜不知在她心中刻下多少伤痕,在寂寞难耐的凄清长夜里,她是否会因体弱身残而辗转难眠,接着又在寒风凛冽的无情长夜里记起了过往的人和事,最后又在辗转难眠的漫漫长夜里想起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样的追逐,真的能聊以慰藉自己孤独的魂灵么?我一离开,不知孤独的她能否照顾好自己......
走吧,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