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又有些涩涩的感觉了,放下笔,揉了揉太阳穴,看见了窗外明亮的光,有些刺眼。心里一震的感觉。窗外的一切在一片凄寒之中又是那样的安静。安静到我可以清晰地听到风儿掠过树梢时的叹息,听到那座白石小桥在无人时的喃喃自语。细柳漫不经心地打了一个寒战,切断了我已丢出好远的视线。
哦,我的思绪又飘飞了。
但既然真的有些累了,既然靠着窗子,既然思绪已经飘远了,那就索性在飞远些,飞高些吧。我纵容着自己。
我仰起脸,看到一块氤氲着淡墨的天空,天空或许可以称得上干净了吧?虽然还是有尘埃的,但看不见的,昔日里那么多的大点的万类,比如好像前几天还看到的大雁——南去的,有一字阵的,也有人字阵的,找不到了,都找不到了,甚至连麻雀都没有了。可是我找麻雀有做什么呢? 又不喜欢它们的喧闹,还是等着大雁南回吧。恩,它们会回来的,说不定明天一下子就很温暖很温暖了,说不定明天它们一下子就回来了,有一字阵的也有人字阵的。这种长距离的美,我喜欢。
那如果大雁真的就在明天南回了,它们扑着翅膀,飞来,飞来,一直飞到我的头顶。
那接下来呢?它们还会继续向南么?“扑棱——扑棱——”它们总是这样,即使不小心把天划破了,也不会为我的眷顾而停留片刻。我依然什么都没有。也是的啊,每个人不也是在不停地、不满足地花很多时间、很多力气去追求更厚重的温暖么?
那些大雁也会很累吧?南国,朔北。之间那么远,那么远它们又飞得那样高,那样高。或许,累也幸福吧?毕竟温暖,才是家。
温暖?恩,温暖。我发觉我也是温暖的。虽然外面的世界很萧条,但隔着厚厚的玻璃,寒冷一点儿也不能奈我何。
我想教室里扫了一眼,大家都很认真地,很安静地,头也不抬地学着习。霎那间的发虚,辗转而成一霎那得恐惧。他们都在知识的殿堂里徜徉,只有我像个局外人在门口徘徊。我拿出双手慢慢地,紧紧地抹在了脸上,自上而下,最后连两腮一起托起。我的脸好像很烫,又好像是我的手很冰凉。我不知道。总之,这是一个摄动我心尖的抚摸,我开始有些微微的震动与清醒。
该学习了——我告诉自己。于是我终于拿起了笔。
忽然窗外传来一行行人的欢笑。止不住的,我又向外面望去,我看着他们一点一点地消失。
我知道,我静不下来了。
于是我又想起雁的事情来了。我感觉自己也很像一只大雁。但又感觉不像。我也总是不停地追着温暖,理想,但是方向却没有大雁的坚定。春暖了,我不是像大雁一样南回了,而是不知飞到了哪里,难回了。
曾经的学习也是那样执著认真的,可突然有一天,在课堂上睡了一觉后,这不是很严重却又很严重的小小堕落便贴上了我。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一条很容易走的路,当成绩落下很多时才发现原来那是条下坡路。而如今想上爬,真的太难了。难回的雁啊。
曾经也是很听话的。可突然有一天,就那么突然地和妈妈斗嘴了。抖动着的浅浅胡茬儿,抖动着的倔强,是青春期的叛逆吧?怪自己轻信了那些所谓“青春是叛逆的也是正常的”之类的碎语,那无知的亲子矛盾却真的把我俘虏到了现在。其实我也很想,很认真甚至很虔诚地站在母亲面前,低柔地对她说:“妈,我错了,对不起。妈,我爱你。”然后伸出很年轻但已经有了些力气的双臂把她抱住。但当真的和母亲站在一起时,有些紧张,有些局促,甚至有些焦躁了,还是没有做出那在脑海中彩排了无数遍的举动。难回的雁啊。
曾经······
即使不谈曾经,只说现在,此刻。起初不过只是轻轻地走神,自己都不敢相信,竟无所知觉地发呆了这么久。有些可怕吧? 难回的雁啊。
太多了,太多了。都是这样,都是这样。漫不经心地一跃而下,结果都深深地不可自拔。雁乱飞啊。雁难回啊。如果我真的被比成了一只大雁,我想问,我会不会在盘旋了很多年后,只是路过人间?我不知道,因为我不知道。
我轻轻地拍打自己的额头,再一次的终于又回到现实中来。一侧脸偶然发现,老班正在旁边狠狠地瞪着我,那眼睛,像极了要打雁的**眼。
我不知道,自己已被瞄了多久。
但我只有低下头去。
南回
中考像把刀子,在我已落魄不堪的心里来了一记更狠的添补。这一刀,切断了我所有的残存的可能性本就微渺的念想,这一刀也将彻底划清我和“实验班”这个在无形中给人骄傲和浅浅虚荣的名词的关系。我知道。
没有表情的脸上铺着一层弱不禁拆的无所谓,麻木的是每一根神经。窗外的天空污浊,淡漠。
就睡了。
墨云褴褛,秋风。我是一只大雁。我是一只大雁。即使我拼命地挥着翅膀,可还是掉了队。我迷失了方向,我迷失了方向。我越来越无力地盘旋,越来越无力,盘旋,盘旋······
噩梦突然被打断,惺忪的睡眼看见朵在轻拍着我的胳膊,“听课啊,别睡!”
想蒙蒙细雨中的一朵荷,她清秀的脸庞在我漫着水雾的眸子里依旧那样美。我不想说话,只在心里向她道别:“别了,朵;别了,我的同桌。”
睡觉,给我一种别样的慰藉。
“哎,怎么又趴下了?”,她再一次轻轻地叫我,“醒醒啊——”
长久以来的聒噪与压抑突如其来地爆发,是冲动。
一下子,她的手被我甩向一边;一下子,我的目光钉在她的脸上。我冰冷地把话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我不用你帮!我没希望了!你会亲眼看到我被这个班踢出去的!所以,请你管好你自己!”
那份言不由衷,在把话说完的那一刻瞬间充斥满喉结。可“话既然说出了口,就覆水难收。”
朵哭了。
我不清楚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大,还是因为我的目光吓到了她。但是我明白,这完全是因为我。
我把脸侧向窗外,这是懦弱的男生懦弱逃避的懦弱方式。可心里干裂出的那些口子,此刻却疯狂地长出无边无际的荒草。原来,挡不住的,是泪水缓缓流向了这里。
可毕竟,还有几天的日子。
这日子里,校领导还要忙着分班的具体工作;这日子里,课程还要进行;这日子里,我还要,继续有意地回避着朵。这是没有必要的庸俗。是我在伤害自己的时候也伤害了她;是我在要毁了自己的时候,也毁了我们之间真挚的友谊。
现实总对理想说对不起。明明自己不想,却又总是做出那样背意而驰的事。茫然······是自己的不对。我该道歉的,可终究没有。那倔强与怀疑不可原谅:有些东西坏了就坏了,有什么大不了;伤她那么深,一句对不起又怎么止得住伤口?
熬。每时每刻的熬。我感应到一只黑色的大手正拽着我疲惫的翅膀进入黑暗。
终于,这一刻来到。
走出门口时,还是不舍地回头了。假装最最漫不经心地一瞥,还是被朵的目光直直地锁紧。原来她一直在看着我,可我读不懂那目光的含义。愧怍与尴尬一涌而起,转身,我留给她一个单薄无情的背影。
坐在新教室里的角落,我与喧闹的气氛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凌乱的课本被垫在脸下,我突然很想哭。想不到的,我真的哭了,因同学递来的一封小小的信。
再熟悉不过的字体,清秀得如同她似荷的脸庞。我的眼泪便在那字里行间肆意流淌起来——
“其实,你是一只坚强的冬雁!
你的内心已经开始苏醒。
拍拍翅膀,振翅起航吧!
前方,温暖!光明!缤纷!
······
如果,汗水真的换不来成功,那么我愿意陪着你,背叛世界。但我相信,你可以的!我等你回来,那时我们还坐同桌,但我还会不让你在课堂上睡觉······”
南国的阳光原来有着世间最强大的力量,它竟然可以在一瞬间射穿千里之外的浓厚云层,照在一只独自飞着的大雁身上。它的翅膀在瞬间滕展,似乎可以扯破天幕!向南——向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