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乡村,青砖绿瓦的四周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菜花田。幼时的我,夜晚,总是依偎在太婆的怀里,伴着菜花香,看太婆举着颤颤巍巍的手,指向窗外的菜田,笑眯眯地讲:“呵,今年又是大丰收啊!”她高兴,我也笑,就这样坐在窗前。看向窗外,却是黑漆漆的一片。我便睡了,枕着沁人心脾的油菜花香,身上童真的气息也掺着香。
就在不久前,噩梦降临了。太婆去世了!我的大脑“唰”一下一片空白,又仿佛当头挨了一棒,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我坐在太婆曾躺过几十年春秋的藤椅上,看着窗外,天气不错,很明朗,可油菜花却一失往日朝气蓬勃的样子,似乎也是在惋惜曾经穿梭于其中的祖孙俩。我心中的思绪篇篇浮过眼前,透过那不大的窗户,奔向菜田深处……
幼时,我一放学,就赶忙扔下书包,匆匆扑入菜田的怀抱,与太婆捉迷藏。我似只猴精,一窜,就蹦进了菜田。“太婆,找我吧!”“来了,我来抓你啦!”我睁着一双童真的眼睛,看见太婆吃力地颤颤巍巍地挪着那似万斤重的脚步,年幼的我或许并未察觉到她的变化,她老了?她老了!额上的皱纹是时光赠予的礼物,头上的银丝是岁月给予的回报,我太小,只是傻傻地看,看着她在一些不着边际的地方找我,在河边舀水浇菜,在地上掘土施肥,哧哧地笑她该不会认为我藏在水里,躲在地下吧,笑太婆真笨呀!这都找不到呢!最后,她总是用温和而慈祥的声音呼唤着我的小名,“缴械投降”,我便一下又窜到了她的面前,别提有多得意了。可太婆却一脸疑惑,“这‘小黄猴儿’是谁家的呀?”她总是这么说。低头一看,嘿!身上的衣服全被油菜花给染成了黄色,缀满了星星点点,就连脸上、头上都没能幸免于难,我们就一起笑啊——笑啊,笑声一直徘徊在小巷里,一直回荡在天际,就连菜花都是笑而不语。夕阳下,总是会有一对熟悉的身影,一个朝气蓬勃的孩子与沧桑慈祥的老人,似是生命两个阶段的象征与写照。
可现在,她们失去了自己的主人,棵棵低眉敛目,一脸寂寞相。她们似乎认出了我,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向我点头,向我倾诉郁积了许久的寂寞。
晚上,月光皎洁,照得油菜花仿佛镀上了一层洁净纯白的银边。花霎时变得圣洁起来,让人心一片明朗、光明。我顿悟:太婆还在,只是附在油菜花上,那儿,寄托着她的灵魂,顺过菜花,流进我的心间,仍在陪着我。
窗外,油菜花在微风中点头,菜田深处,我仿佛又听到了那苍老却慈祥的声音,看见了那和蔼可亲的面庞。窗外——油菜花热烈、单纯、朴素地开着,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