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正的末日,没有方舟,没有救世主。
惊雷暴虐地撕扯着夜幕,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惨白色的闪电不耐烦地从密布乌云间奔袭而来,在空中缠绕,翻滚,拧成一团下坠,映出一张张布满绝望的面庞。
一座堡垒似的建筑里,囤积了大量的食物,还有大量因恐惧而蜂拥的人。
“看呐,海啸!”一位青年男子歇斯底里地大叫。
众人的恐慌随着啜泣声,狂嚎声,祈祷声此起彼伏,人们似乎疯狂起来。拥挤,压抑,还有对末日和死亡的畏惧,让所有人都有充足的理由变得神经质。
我雕塑般静默地坐着,凝视着自己的双膝,微笑自语道:“我好幸运,自己是这个星球上最后的一代人。”
我听到钢化玻璃破碎的声音……
“你害怕死亡吗?”“怕。”“你所害怕的,是死亡本身吗?”“不,随死而来的东西更加可怕。”
我盯着面前的文字,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可怖的白日梦。揉揉惺忪的睡眼,努力把大脑唤醒。在这个晴朗宜人的下午,在这座温暖舒适的图书馆里,我面对着这些文字,不痛不痒地开始幻想灾难,思索死亡:
假如灾难即将来临,所有人都难逃一劫,有的人会选择提前结束自己的生命。他们认为自己既然没有生的权利,也要掌握选择死亡的权利。这些自认为勇者的人,不愿被动地接受死亡,不愿看到自己的身体同其余芸芸众生一起在滚滚烟尘,熊熊烈焰或是慢慢汪洋间湮灭。这类人不愿意因为等待而焦虑万分,因为危险而惊慌失措。
然而在我看来,为了逃避命运而躲在墓碑之下是十足的怯懦行径。我断不会做此选择,因为当生命进入倒计时后,每一刻都变的弥足珍贵。我想再多花一分钟背一遍李白的《将进酒》,我想再多花一分钟再听几句唠叨,我想再多花一分钟打理一下门前的银杏,我想再多花一分钟听一听Michael的声音……太多的理由支持着我活到最后一刻,可以聆听着自己的心跳声逐渐沉寂。
假如方舟真的已经做成,那些没有生存资格的人,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挠方舟的航行。他们自己生存的权利被剥夺,也想把他人连同自己一起坠入无尽的深渊中去。绝望和恐惧是人类劣根性的放大镜,无论多么正直的人都无法抵御它们。试想,身后是漫天的闪电、岩浆、暴风、洪水,山崩地裂,血堪浮橹,面前船上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们却可以斜憩在松软的沙发里安然无恙。有几个人能容忍这一切?又有几个人能阻止无法容忍这一切的人群?诚然,人类这个物种的传承需要他们活下去,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种声音:为什么活下去的不是我?
所谓自私,所谓劣根,不过是生物最原始的求生本能。
上帝一定正在高空俯瞰着行将崩溃的人类暗自发笑,这些人永远无法建起高塔打败自己,可笑而又自私的人类啊!
我合上书本,停止自己灰暗的思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感叹一句:“生活其实还是很美好的。”
突然脚脖传来一阵凉意,低头看看,咦,图书馆地板上怎么突然涌出这么多积水?
水越漫越高,小腿,双膝,及腰……抬头看看天花板,发现图书馆的房顶好像和梦中的堡垒一模一样。
我在海水中奋力挣扎着,却怎么也漫不出水面,大脑因为缺氧而恍惚起来,朦胧间,想起自己刚刚做了一个关于图书馆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