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我末端只到下巴的短发,班主任给出“你变成哪吒了”的评价,周围听的同学哈哈大笑。我张了张嘴表示不满,却没有反驳。
高二的暑假,在那样燥热喧嚣的夏季,我剪掉留了整个初中加一个高一的长发,一副削发为尼的样子。准确一点,是削发明志,如果从班主任放假前的建议来看。
我是个记性极不好的人。比如现在,我刚剪成短发没几天,已经想不起曾经长发的样子。我甚至记不得曾有什么朋友,曾喜欢什么事物,“追”过哪个明星,曾最喜欢什么学科,走过怎样的岁月。这样的记性完全“归功”于我记忆功能的紊乱。本来是想忘记曾经的痛苦和腐烂的过去,结果大脑过滤了曾经的幸福和快乐。留下的,总是原本最不想留下的。如今的大脑里,还是装满了对过去的憎恶和恐惧。
幸好世界上有“摄影”和“码字”两件事物,当我记性变成老年水平的时候,还可以打开文件夹,翻看我长发的青春。
原来我曾经的长相是那样的。瘦小的脸,窄窄的额头,眉毛很黑,睫毛很密,棕色的瞳孔泛着对事物感到新奇的光,还有右脸颊深深的酒窝,盛满了欢喜。每张照片都是搞怪的动作,在镜头前完全不会局促不安。
进入高一的第一个圣诞节,我与初识的朋友相约同过。在学校不断重申的“禁止庆祝圣诞节”的禁令下,我们也不敢太张扬。中午终于逃掉讨厌的米饭,4个人蹲在未名湖旁的石桌上,开心地嚼着薯片,舔着蛋糕,啃着饼干,大声讲着笑话。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堆垃圾食品和一摊幼稚的玩笑,那时的我们,竟然满足地认为这是世上最幸福的青春。所以,这张躺在我文件夹里的照片,就是那时留下的。唯一的男生不在镜头里,他正拿着相机,敬业地为我们拍照。三个女生默契地穿了粉红色的外套,围着白色的围巾,吐舌头,拉眼皮,掐脖子,对着镜头做鬼脸。每个人脸上,都是对现状的满足,对未来的无知,青涩而稚气未脱。
进入这样的理科实验班——准确的说是数学实验班——是我的初衷。让人不解的是,后来我却选择文科。长发的我就是那样,自由而无拘束,完全不担心未来,只想着当下怎样快乐的生活。选择文科,也像是长发的我会做的决定,因为不喜欢当时的班,单纯地想跟好朋友一起去文科班。仅仅是这样而已。没有考虑兴趣,没有考虑未来就业
的狭隘,没有考虑家人老师的意见,这样的决定看起来草率而不负责任。可我就是那么无所畏惧。离开理科班的那个元旦节,我把它当成给班级最后的礼物,很认真地准备了一段表演,演奏学艺不精的古筝。镜头里我埋着头,投入地挑弦,其他同学托着下巴,视线落在古筝上。自己认为难听的要死的演奏,班上的同学却听得入神而细心。也许,长发的青春,也是不挑剔的,对他人尊重的青春。
原来我曾经的心境是那样的。内心激烈而愤世嫉俗,满是“强说愁”的做作,看事物极端而不客观,长期情感缺失导致无法冷静地处理与父母的关系,敏感而易怒。
讨厌的化学课上永远睡觉,不知怎么,却能考出比认真听讲的物理更高的分。任语文老师在台上李清照苏东坡,我在一摞高高的书后写小说。英语课,只有在“拖堂天王”无耻地占用课间的时候才会兴奋,和同学们一起此起彼伏地抱怨。只有数学一口气听到底,并且勤奋地在题海学游泳。最后离开理科班时,能见人的,只有数学成绩,挽留我的,也只有数学老师。
可是我用课余课上时间码出的字,质量并不高,虽然因为某个奖“一炮走红”,大家才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但在现在的我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无意义地宣泄。枯燥单调的学习生活,破碎无爱的家庭,若即若离的“好朋友”,对高考制度的“抨击”,这些是离不开且被我写了千百遍的话题。因为年纪小,没有阅历,写来写去也是小学生般“今天我去上学扶老奶奶过马路”的幼稚。因为性格极端,看事物也是“睁眼花开闭眼花谢”主观唯心的不冷静。因为语言不成熟,还停留在模仿阶段,那段时间看谁的书就是谁的语言风格。可是,当时的我,对此感到满足而感激。还有那样一件事,是我可以做好的,还有那样一件事,是能让我空虚的生命充实的。也许,长发的青春也是这样关注自我,易于满足的。
剪掉长发,似乎是一种仪式,想要跟过去浮躁的青春告别,想要认真的考虑自己的未来,想要认真地对待学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看能到达怎样的高度,更重要的,是希望自己能够把往日的喧嚣沉淀,内心变得淡定从容。这样,我才能负责任地对待接下来的青春,才能无所畏惧真正勇敢地,面对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