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题记
回家途中乘车的时间是最难以忍受的。我合上眼帘,仰头靠车座上,揉了揉干涩的眼和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从家到学校足有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同行的六位校友都在抱怨着:“这都入冬好多天了,总不能让我们在车上睡觉吧。感冒了就得不偿失了。”“没错。原来的风景这会儿都消失殆尽了,一偏头尽是一片灰蒙蒙的颓败萧条,怎么入得了眼呢?”“看书也不是什么好招啊,累眼又伤心,看得我头昏脑胀。不过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咱几个忍忍就过去了。”于是,书便成了我们旅途之中消磨时光的唯一途径。
在这微微颠簸着的车上,冷冽的风呼呼地从窗沿闯了进来,抓住某个鼓起的衣角狠狠地灌进去,让我打了一个寒战。我暗自咒骂这阴冷的冬,却只能无可奈何地缩成一团。“唉!”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被开车的骆师傅听见了。他说:“等一会你就别再看书了吧,这次我们从新修的路回去,只要一个半小时就能到了。屁股也不会受罪了。”他自己在那里轻轻地笑着,“真的,听说路上的风景还不错呢。你等会儿可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我不以为然地睁眼瞅着他,然后在心里说:“切,谁信!”
然后就着微微颠簸的“摇篮”和呼啸着轻响的“摇篮曲”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快看外面!”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吵走了我的周公。抬起眼帘,侧头一看,那山!那山像是被一刀削下一样,险险地杵着,突起的几处山岩看得我心惊胆颤。想再往上看,视线却模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难道非要“会当凌绝顶”,才能“一览众山小”么?正暗自揣测,却意识到早已有那淅淅沥沥的小雨敲打着车窗。这是何时的雨,又是何处的景?往前看,那雾色正浓,依稀可辨大道两旁的护栏。只是这不适时的雾气,挡住了原有的景色。却颇有种“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想一窥究竟。那刚刚被遮掩的一色景象,仿佛一粒石子落入我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再不能平静。
不多一会儿,不知是否天公作美,雾气渐渐地散开了,它所淹没过的景物也继而浮出水面。许是天公听闻了我的心声吧!这会儿的山不再是那么咄咄逼人了。它们紧紧地连接着,层层地排列着。近处的山是黛青色的,亮丽于其后的几座渐浓成墨绿色的山。只是它身后的山更加的高大,像是近处那山的守护者一般。守护者的腰际蜿蜒缠绕着一条盈白色的丝带,那便是未曾消散干净的雾吧。如同斗转星移,车行景变。转了一个弯,此情此境却在我留恋的视角里消失了。
正当我叹惋着那过去的风景,她宛如一个江南秀美的女子,提起她碧绿的裙脚,不疾不徐地踱步而来,顺着那倾斜的山势,她温婉的脚步让我赏心悦目。好美的梯田!秋收过后遗留的稻桩依然井然有序地坚守着岗位,即便枯黄了它们的生命。稻桩脚下显现出嫩绿的生机。冬,应该是油尽灯枯的时节。它们的身躯却是秋天丰收的金黄!在它们以生命作为诠释理由的认证下,我不得不相信,冬,原来是秋的接班人,继承着秋的喜悦。
只是梯田的有些地方覆上了白膜。“许是种上了什么农作物吧。”我对自己说。
蓦然,车减速了,缓缓靠向路边,停了下来。“大家下车休息一会儿吧,这么好的景可别浪费了。”骆师傅转过身来,对着我们说。大家欢呼着蜂拥而下。在骆师傅翻过护栏,漫步田野的鼓动下,我们也跟去各寻美景了。
我漫不经心地走着,因为这景实在不尽人意。稻桩下哪有先前的绿?只是枯黄颓败的野草罢了。还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呵!随手折一根干枯的草茎,不经意间瞥见了一股三指宽的水流,在田埂旁流淌。蹲下身来,注视着这股流水。用手中的枯草拨弄水底的泥沙,看着泥沙从水底腾起,在水中翻转,既而污浊了这水。水不温不火地将其带走,用自己博大的心胸包容它,让自己变回原本清澈的模样。水就那么淌向前方,不畏艰险,不知何去何从,只是默默地向前。这水也应是顾影自怜的吧!我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不知哀从何起。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不想摇头时的惊鸿一瞥,竟掀起我心湖的惊涛骇浪。红!那是鲜艳的红色!视线死死地锁在那点红上,拨开田埂上的杂草,将那点红捧在手心里。原来是一株三寸高的小草。绣花针一样细的灰黑色的茎,几片一寸瘦长的灰色的枯叶,仿佛不堪一击的身体却在分叉处开出了一片鲜红的红叶!一小片红叶在这整个颓唐的灰色背景下显得尤为夺目。那一小片红叶自由地舒展着,好似在观察这个世界,舒展的线条更透着一种睥睨一切的神色。仿佛在对这个阴寒的冬宣战,以它那羸弱得不堪一击的身躯。
脑子里万千思绪的混沌蓦然清晰了,像是一缕清风拂过,吹散了我心中的迷雾重重。那抹鲜红的春也装进了我的心里。
我问自己:有这装在心中的一抹春色,冬有何惧?
回到车上,又见到那梯田上嫩绿的生机了,又见到那片白色的胶膜。谁又能揣测到,那薄薄的白膜下,正在酝酿着怎样磅礴的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