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尽量使餐桌上色香味具全,高兴的时候他会从吧台上取来高脚酒杯。爸爸爱喝点白酒,不多,解解闷。婕儿读初中以后,会陪爸爸喝点红葡萄酒。爸爸不仅打破了学生婕儿不能喝酒的规矩,爸爸还让婕儿在他身边觉不出任何规矩的束缚。
婕儿可以随心所欲地买她喜欢的衣服,可以将自己崇拜的偶像贴满房间,可以花吓人的钱去看一次黎明的演唱会。爸爸为婕儿掏钱的时候从不犹豫,那神情好象是说他的所有都是婕儿的,或者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婕儿。
爸爸是这个城市小有名气的作家,这是婕儿读初中后越来越感觉优越的理由。她可以很高傲地挺起她漂亮的脸蛋,也可以独行特立地做其他同学不敢做的装扮。因为爸爸是作家,周围人看婕儿的眼神都带了几分宽容。
婕儿的学习是不上不下的那种,既不会受到热烈的关注,也不会遭遇冷酷的嘲讽。中间状态的她绝对地安全,绝对地悠然。爸爸对婕儿的成绩不是特别强求。爸爸对婕儿常说的一句话是:开心就好。
爸爸双手赞成减负举措,他对婕儿老师们光打雷不下雨的表现比婕儿自己还失望。有闲的时候爸爸在晚报上发表过文章,他说要给女儿一片快乐自由的土壤,保证她尽情地享受生命原本的幸福。
那些幸福是什么呢,应该是不可穷尽的。而爸爸能为婕儿争取到的是:没有压力的生存空间,没有窘迫的物质享受,更没有束缚的精神自由。爸爸觉得婕儿的生活应该是幸福的。爸爸为保全婕儿这样的幸福在电脑前苦打苦拼,好在,他对着电脑的样子还很轻松。
婕儿喜欢有金属味道的摇滚音乐,喜欢牛仔和粗布格子,还喜欢小区门口的煎饼。那是一对中年夫妇的煎饼摊,女人不高,胖得不行,但男人更不高。婕儿曾经在煎饼摊前用目光给他们比试过。男人比女人矮不了多少,顶多矮一层头发尖儿。煎饼由女人做,男人在一旁负责收钱。院儿里爱吃煎饼的人很多,婕儿乐意为煎饼去排那条长队。排在那里对婕儿来说是一种享受,她享受的不是等待,而是男人和女人热气腾腾合手忙碌的样子。
女人的肥胖丝毫没有影响她行动的利索,她的举动和谐而富有张力,使得那身肉相跟着一起舞蹈,舞着舞着,就舞出一份颐指气使的爆发力。那爆发力自然是冲着男人的,男人不得不准确无误地跟上她的节奏。它们恰倒好处地安慰着等候的人。等候的人都能感觉到女人对男人的“压迫”,但男人没感觉。他的神情是从容的迎合的屈而不恼的。他们无疑是贫穷的弱小的,可他们的合作是默契的和谐的也是美丽的。掩藏在其中的关系是牢固而经得起任何围观和推敲。婕儿被他们的牢固关系所吸引和感动,她喜欢吃他们锅里的煎饼可能跟这有关。结实!
这有什么?!婕儿望着相册里妈妈和爸爸曾经的阳春白雪,她抱着胳膊对着窗外淡淡地想。
婕儿自己也不知道心底的烦恼是怎么日渐厚重起来的,是为临班那个会拉二胡的班长吗?
婕儿在二班,班长在三班,两个教室之间隔了楼梯。但这层楼的洗手间在二班这侧,下课了,三班的人总要往来在婕儿的眼前。那会儿婕儿大都在座位上哼歌,有时候也会在窗口流连。
婕儿在不经意间注意到了那个拘谨的身影,不清楚为什么,那个拘谨的影子在婕儿眼前总是消失得特别快,像蒸汽挥发一样。这撩拨得婕儿去对他关注。
渐渐地,影子控制了婕儿的情绪。但这些情绪像空气,轻到极处地波动在婕儿的内心。以至于当爸爸请婕儿来到茶馆喝茶时,问她有烦恼没有,婕儿摇摇头就把它晃荡掉了。
婕儿经常和爸爸出入那样很成人化的场合。爸爸有时候也会带上他的朋友。爸爸爱把婕儿带进他的社交圈子,然后很得意地告诉人家,这是我女儿。附带的身体的语言是,这更是我朋友。
爸爸没有故作风雅的意思,他是真的想跟自己女儿做朋友。为此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他想心无纤尘地和婕儿面对,做彼此心灵上的知己。他告诉婕儿他的梦想计划,他对她的希望,包括他的烦恼。为什么不呢,他们彼此是对方唯一的亲人。至少他是为她而兴致勃勃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