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喂,安宁,要不要给你妈妈买束花啊?
旁边几个朋友的吵闹声打断安宁短暂安静的思考,语气格外加重的敏感词汇令安宁不禁眉头微微一皱,挥着手不打算再理睬。
今天没带钱,再说吧!
安宁加快脚步,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她们眼前。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想逃避这个话题。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和同学交谈的时候,都尽量避免那两个字,一直以来掩饰得极好,再加上身边的朋友都是不喜多嘴的人,安宁自然生活得安稳。
只是,刚刚朋友不经意间吐露出的那两个字,却深深刺痛了安宁的心。
妈妈……
她低唤。
在安宁十岁的时候因为生病永远离开了她和爸爸。
安宁印象中的妈妈,很漂亮亦很温柔,总是喜欢微笑着摸着自己如墨一般的长发,低声吟诵着歌一般的诗。安宁非常爱自己的妈妈,但是却阻止不了妈妈远去天国的悲剧。
直到十一岁,那个女人的出现。
她叫叶莎。
爸爸把安宁领到叶莎的面前。
宁宁,快叫妈!
安宁只是固执地一声不吭,眼睛红红地瞪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人。
叶莎俯下身,伸手去摸安宁的头。
好可爱的孩……
赞美声戛然而止。叶莎诧异地盯着躲开她抚摸的女孩,一瞬怔然。
安宁!给我适可而止!快叫妈妈!
男人推搡着安宁,一个巴掌重重拍在安宁瘦弱的背上。
安宁几乎是一个趔趄栽倒在叶莎怀里。
你怎么这样!会吓着孩子的!
你不懂!你越是这样她越不领情!这孩子跟他妈一样倔!现在她不叫你妈将来她还会欺负到你头上去!
女人的斥责和男人的低吼交织地爆裂在安宁耳中,像是安放了一枚定时炸弹一样挑战着安宁随时按捺不住的焦躁与冲动。
你不是我妈!
也不知是哪来的勇气,安宁猛地推开叶莎,转过头义无反顾地跑出了家门。
但是叶莎,却在那天,正式住进了他们家。
直到现在,安宁都忘记不了那天。犹如噩梦。
安宁的指甲陷入皮肤,她却浑然不知疼痛。
B。
我恨叶莎。
自己又不是她亲生的。
可是,她却为自己付出了那么多。每天早起晚睡,白天在外奔波忙碌,临近傍晚回家时需要买菜做饭,洗衣服做家务,还要照顾两岁的弟弟;合计着月月的柴米油盐酱醋茶,操劳着日日干不完的家务事,这样辛辛苦苦操持着一整个家,这个只不过三十七岁的女人,两鬓业已出现白发。
真是!我想这么多干嘛!又不关我事!
安宁有些气愤地摔掉遥控器,趿着拖鞋往自己屋里去。适时她年幼的弟弟从父母的卧室里出来,看到姐姐时兴高采烈地奔过来,一边高高举着手里的玩具一边喊着。
姐姐!姐姐!过来看我的玩具!
孩子稚嫩的声音像是根根刺儿扎在安宁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一边玩儿去!
安宁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进了屋,狠狠关上门,把弟弟的嚎啕大哭掩在门外。坐在舒服的转椅上,上着网听音乐,声音开到震耳欲聋。
在厨房切菜的叶莎听到孩子的哭声,慌忙跑出来,蹲到孩子面前,心疼得捧起孩子的脸抓起围裙抹他脸上的泪珠。
不哭不哭!安安不哭,乖。
叶莎柔声细语地安慰,粗糙的手指抚着孩子细嫩的脸颊。
姐姐……唔……姐姐她不理我……
叶莎亲了孩子一下,然后拍拍孩子的头。之于聒噪的摇滚音乐充耳不闻。
安安听妈妈说,姐姐最近有考试,不要总是打扰姐姐嘛。去屋子里玩去!
孩子听话地点点头,复又蹦蹦跳跳地回了卧室。
叶莎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轻声叩响安宁的门。
宁宁,宁宁!
干嘛!?
屋子里的音乐声降低了不少。
一会儿吃鱼,你爱吃清蒸的还是红烧?
我不是说过好几回了嘛!红烧的!别问我了!
叶莎犹豫着,又问了一句。
宁宁,听音乐关小点,时间长了耳朵会听坏的。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离去。安宁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一句‘婊子’。
C。
离开那个男生。
叶莎反复度量自己的口气,认真地对安宁说。
我凭什么听你的啊?
安宁懒洋洋地坐在转椅上,比划着刚刚做完的美甲。
叶莎深呼吸,然后平静地说。
他吸毒你知不知道?不要跟那种人来往。
安宁的动作明显停顿一下,然后她轻笑。
你怎么知道?哼,不过是找个理由骗我吧,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分手对不对?我告诉你,不可能!因为我喜欢他,不关你事!
安宁的彩绘指甲毫不客气指着叶莎的额头,拿起包包正眼不看她潇洒地甩了门。
不可能不可能!安宁几欲疯狂地逃离那家酒吧。
她最心爱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吸毒?怎么可能因为吸毒欠下好多钱还要自己付?
安宁摔倒在地上,身后还站着男朋友口中的‘好朋友’。
喂!到底有钱没钱!?
为首的青年拿着根木棍,恶狠狠地说。安宁闭着眼颤抖着缩在一旁,不敢言语。
你们给我住手!
你谁啊!给爷滚!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一个都别想走!
安宁觉得那声音分外熟悉,睁开眼时,叶莎像疯了一样用破椅子去砸那几个人。
警车到了。
叶莎受伤了,额头被缝了十一针。狰狞的疤痕横在叶莎光洁的皮肤上,很刺眼。
我没你这种女儿!
爸爸的大掌意料之中地扬起来,安宁已经合上眼准备承受。
但是却意料之外地落在叶莎的身上。
孩子大了,不能总打孩子啊。
那是安宁回屋前,听到叶莎这样安慰暴怒的爸爸。
叶莎一边微笑一边帮爸爸顺气。
安宁突然觉得那微笑。
像她死去的妈妈。
明天是母亲节。手机的频光闪烁。
D。
叶莎收到一大束康乃馨。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都说叶莎有个好儿子。
是女儿。
叶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