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是豪宅，如今早已破败，墙壁上爬满青藤，二楼向阳的窗台上三盆蝴蝶兰开得正艳。老人坐在窗前，长时间看着一个方向，她的眼睛像生锈的水龙头，滴着泪但不表示伤悲。额头的疤痕阴阳怪气地疼，老人本能地用手婆娑，去了西天的丈夫重又出现在眼前。回想当初，清澈见底的秀眼里只有他光荣的职业，强健的体魄。等到秋水流尽才看清，他一生只有两大爱好，左边好色，右边贪酒。
二楞的唢呐声惊天动地，他闭着眼睛吹得满脸是泪，所有的人都想当然地以为他陶醉于阵阵喝彩。她不明白为什么心慌，突然无力迈出家门，索性放声大哭，亲人们感到满意，以为她的“哭嫁”表演得很到位。人们为她填补上被泪水冲掉的脂粉，毫不留情地把她塞进花轿。她的心情像流放的罪犯，一旦上路，反而平静了。
他眼里的贪婪让她恐惧，好象恶虎扑向熟睡的婴儿，她仅有的那一点生理常识还不足以安慰自己说天底下的男人个个如此。每当黄昏临近，她便惊慌失措。半夜，听他打着心满意足的鼾声，很难相信身边躺着的是和她具有相同属性的人。三十个忍无可忍的夜晚组成了她的蜜月。之后，他不得不返回部队，留给她半个月太平宁静的日子。
她开始恶心呕吐天旋地转，婚姻让她这株开得正艳的花朵迅速凋谢。婆婆悉心照料她，两个女人心照不宣，就是无话可说。他以她怀孕为名从部队赶回来，她终于忍受不了双重痛苦，在一个月圆的夜晚突然站在婆婆的床前。婆婆披上衣服坐起来，冷静的目光里毫无责备之意，她一下子如释重负泪如泉涌。婆婆掀起被角，她温顺地倒伏在里面，婆婆很有节奏地拍着她颤抖的肩膀，那夜她睡得很沉很沉。第二天他离开了家，临走时看她的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儿子的出生把幸福悄悄地送到两个女人的眉梢眼角，她们忙碌着扮演好各自的角色。她暗淡的眼底重新出现生机，她的世界就是这个小小的生命。婆婆的世界比她大得多，准确地告诉她，已经两百七十九天没有见到他了。谁能否认心灵可以相通？他像接到命令一样，当天夜里就回到家，失魂落魄地跪倒在两个女人的脚下。她学会像婆婆那样冷静，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思考问题。最终，她善良地把他的过错归结为生理现象，自责让她原谅并同情眼前这个尊严丧尽的男人。
婆婆抱着孩子领着她和他上路了。傍晚，他们走进部队驻地的一间理发室，婆婆紧紧地搂着孙子跪在一个标致的少妇和一个彪形大汉面前。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抓住满嘴污言秽语的汉子的手哀求：“大哥，求求你放了他！我了解他，他是个正派人，是喝了酒才有失检点。我们不能往自己脸上抹黑啊。大哥，我们全家都在这里，要打要骂随你的便，只求你别到部队上去闹了。”扬言要他的命的汉子低头不语，他低三下四地千恩万谢，那汉子挥动拳头对他怒吼：“滚！”
（二）
魔鬼永远不吃亏。
他转业的时候儿子满十岁，由于没有合适的单位安置，所以他无所事事地整天待在家，在酒和电视剧之间偶尔打个盹。他完全忘记东西南北了，又突然接到通知，让他去做石英制品厂副厂长。也许水晶和女人有着某种相似之处，他那双色迷迷的眼睛不仅会鉴赏女人对水晶也很在行。这么多年来他的智力停留在对女人的开发，一下子接触经济让他视野大开，渐渐地他嗅出了某种气味。两年以后，他利用职务之便，偷偷地做起贩卖水晶的生意。起初，他把家乡的水晶带到广东，慢慢地开始把广东的白粉带回家乡。他的财富爆发得让他自己都目瞪口呆，他有了自己的公司自己的车子和数不清的钞票。
他在城郊买了几亩地，吩咐工匠们大肆铺张，为他建一幢豪华别墅。在他的亲自指挥下对原有的图纸进行画蛇添足，融合了东方的庙宇和西方的教堂两种风格，最后把他的宫殿变成方圆一百里内人人称奇的怪物。母亲继续留在老房子里，一天比一天忧郁。她则在他无比荣耀的宅子里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