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咪就是一个娇生不惯养的千金大小姐,一个没有架子的高贵的女孩,一个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的琉璃娃娃。
咪从来都任劳任怨,咪从不曾抱怨过一句,咪在玩杀人游戏的时候会很天真地回答法官说确定杀这个人。但是在今天……
一个左前场的球,毫无防备地低低地压过来。咪是在后场的,但是左前场没有人!咪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但是太晚了,球已经落到了半身以下。咪,这个磕不得碰不得琉璃娃娃,竟然一个箭步跪倒——那一刹那,我想起了芭蕾舞中天鹅公主的那个叫“天鹅之死”的动作——然后用瘦弱、白皙的双臂硬是把那个球顶了起来!在那一瞬间,我感到全身的血液在无序地奔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像是巨大的蘑菇云在我们班的球场上空升腾而起。那种感觉顺着咪修长的颈,柔软的肩,微躬的单薄的脊背华美地流泻下来。我想,我看见了没有翅膀的天使。
回到教室,我看见趴在桌子上猛烈地抽噎着的咪,像个被欺负的琉璃娃娃。我又想起了那个跪倒的动作,我那时明显地看见她的睫毛痛苦地抖动着,眼里晶莹地闪烁着泪水。
昨天,我们不可避免地输了。1分,就输了。
我上历史课的时候到处传纸条,一直讨论出来的结果是——今天,和12班单挑!
放学了,她们又去了那流过血与泪的排球场。
那是一场空前的惨烈的战争。对,我是说,战争。
倾盆的雨,倾盆的汗,倾盆的泪。水水相容在咪的白皙的脸颊上恣肆地流淌。从未想象出咪如此坚毅的表情,紧咬着下唇,眨动着被雨模糊了的双眼。
“今天打死为止!”那个琉璃娃娃说。
细腻白净的臂膀,变得沾满泥水,变得黑紫,变得肿胀,变得淤血。她像疯了一样,见球就打,咪终于结结实实地飚了一次球技。当球擦着网垂直落下的时候,她可以在教练强烈禁止的情况下跃起然后把球大力扣向地面;她可以把一个界外的球硬掂到界内;她可以把一个球标准地发过网,然后标准地落在对方场中央而没有人敢接……咪,我今天认识了咪。她会拼尽全力,如果那样东西她必须得到。
潮湿的乱发黏在脸上,一脸的悲壮。咪,那个罡风一样,霹雳一般的琉璃娃娃,那个纤长的敏捷的身影在瓢泼大雨中跳跃,摇曳,迅移,疾转,奔突,宣泄,解脱,发散,沸腾!
凭栏外是茫茫的雨,茫茫的雨中是琉璃娃娃一般的咪。
当最后的一个球发过网,咪终于颓然瘫倒在球场上。
她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笑了。
我一直品味着那个笑容,却咂摸不出咪在笑什么。
笑地由衷而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