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小宝其人,最初不过是出生******院的小无赖,目不识丁,手不能武,怠懒油滑,机巧善变,全无实料,谁料到,一入皇宫鱼得水,平步青云如添翼。不仅官封鹿鼎,位极人臣,而且娇妻美妾,艳福天齐,真是愧煞文人,羞煞能人,羡煞众人。伊之所以官运亨通横行四方,倒也不是全拜造化之功,运气之赐。细细读来,伊也不乏过人之处。
掩卷而思,小宝性格最鲜明之处在于四字——生存第一。
中国人常说“好死不如赖活着”,“除死无大事,讨饭不觉穷”,中国民间思想就是把生存当做第一件头等重要之事。在这片土壤中出生长大的小宝,自然无师自通秉承了传统思想的精髓。年纪小小的他也很羡慕英雄,他通过启蒙教学——说书,也知倾慕效仿豪杰的忠君高义之举,不过,他的忠义是有限度的,底限就是不伤及自身利益。当事到临头,需要为忠义牺牲个人时,他往往就抽身退步,裹足不前,撒腿就跑——“老子不干了”——这实质是一种顶级智慧。“老子不干了”,见好就收,“老子不干了”,遇挫就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身体性命才是革命的本钱,丢了性命谈何革命?
再者,韦小宝没有崇高的理想催命,没有高尚的道德牵绊,无拘无束,自由自在,见鲜花烹油,顺势添火;见树倒猴散,则趁火打劫。顺势而为,不择手段,随机应变,性命第一,不顾道德,不讲节操,只为生存,如此明哲,怎不保身?是以他纵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无长力,唯有逃功,依然活到长命百岁,悠悠然自在逍遥而乐。
而那位名震江湖,人称若不相识便不为英雄的陈近南,理想太高远,知难而上为己任;责任太繁重,殚精竭虑方周全;为人太正直,重情重义掣肘多;行事太无私,循规蹈矩树敌多。因此,纵然功夫盖世,可是难逃小人暗算,一代英雄,阴沟里翻船,令人长叹。
我又想,韦小宝作为一个人物典型,无论处于何朝何代,皆会如鱼得水。即使生逢现代社会,恐怕会相当的游刃有余。不仅仅是当今世界的高速度快节奏讲究实效,与小宝这个功利主义者恰好一拍即合,更在于小宝的为人处世,放诸四海皆准,无论古今通吃,值得我等书蠹借鉴模仿。
其一,通人情。
小宝的通人情,对上,表现为善揣心思识时务,对下,表现为通情达理知人心,所以他上下通吃。对康熙和师傅陈近南,他自然溜须拍马竭力讨好;对同僚大臣,他亦是和气生财皆不得罪;对下属,他平易近人给足脸面;拍他马屁的,他照单全收曲意帮衬;不拍他马屁的,他亦青睐有加帮衬不减;素不相识的人,他察言观色机言巧辩,立马拉上关系言语动之;即使对待敌人——大汉奸卖国贼大失民心一无是处的吴三桂,他背地里坑之害之,表面上还是亲之近之一团和气。伊如此待人,怎不得人心?因此上至皇亲贵戚,下至贩夫走卒,皆以他为知己。
其二,晓事理。
有几点道理,小宝无师自通,却得益匪浅。
一是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中国文化历来论结果不论过程,成王败寇,历史自可重写。小宝深谙此理,在他看来,用刀杀人也是杀,用石灰杀人也是杀,又有什么上流下流的区别。杀人而不被杀,才是硬道理。
二是好处大家得,见者有份。韦小宝手头大方,遍洒甘露,才大得人缘,众望所归,致使财路更广,敛财愈盛,这是一种良性循环。即使不撒金钱雨,说好话不用本钱,花花轿子人抬人,惠而不费,收买人心,是桩好买卖。
三是世事皆买卖。小宝把任何事情都看作了交易,一个愿买,一个愿卖。“赔本生意,老子是不干的。”这倒是通透简单。
这几条事理,虽简单,大字不识如小宝者皆明白,可却承袭于中国千年古训,可谓至理。
其三,多行善。
如果不伤及自身生存,小宝还是很乐意行善的。王屋山众匪,圣上钦定要剿灭的人,可因为曾柔的浅浅一笑,小宝甘心愿意网开一面。倒不能说小宝完全是因为好色,也不是他忠于青木堂堂主的身份,而是他天性乐于行善,因此喜结善缘。即使对待敌人,小宝也不把事做绝,总给人留有余地。古话云,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世事沧桑,变幻多端。谁知今日狱中囚,不是他日座上宾,做任何事都给人留有余地,今日给人一粒种子,也许不能指望他日能为自己带来一片绿洲,可至少不多一敌人。
其四,不张扬。
即使小宝功勋累累,已成朝内第一人,但他从不居功自傲。所有的功劳都是主子,主子的英明才成就了奴才的功劳,奴才何功之有?谦卑如小宝,才能常胜不败,清醒如小宝,才能全身而退。不得不佩服小宝的智慧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