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发这个东西。结尾是“未完,无续”。思考了一下,还是悔约了,关于小说的约定,我总是做这样的事。。可能是因为这个故事太interesting了,发上来让大家也interesting一下。)
2003深秋
盛父与盛母离婚后什么也没带走,辞去大学老师的稳定职务只身前往上海。此后每月给盛季寄两千块的生活费,几个月来没有间断。
转眼即将步入深秋,学校梧桐树的落叶在地上积起一层,踩过有清脆的响声。
一个多月前凌延的那条短信仍然躺在盛季手机的收件箱中,收信者几近将它遗忘,只是在各种场合偶尔想起,心底不觉一片温润。不能准确解读其意,她却认为这样最好。
在盛季生命中第十五个深秋已然将至时,海燕告诉她说:自己即将休学去荷兰继续学业。
荷兰。
盛季在地理书上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地方,与大不列颠岛隔海相望,地理书上的介绍是:“……荷兰靠近北海,地势低洼,沼泽湖泊众多……有将近40%的土地低于海平面……”
盛季微笑,也许在海燕的脑子里,荷兰还有一条必不可少的重要批注:“荷兰,范桦现居地。”
“再或许,永远被大西洋温暖海风吹拂着的荷兰,不会有如此寒冷的秋风吧。”盛季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胡海燕正式从蓝婴中学休学那天,深秋不期而至。
2004春末夏初
因为要迁校舍的关系,蓝婴破天荒在六月一日开始非毕业班期末考试,为期也从五天缩水为三天。
这条消息是五月中旬的一个平常的早晨,学校以紧急通知的名义在广播里公布的。当时全校有了一阵出奇的宁静,然而随后便爆发了洪水一般的哀号声。
“完了完了,期末考试提前了一个月!上帝啊您上厕所去了吗?!”消息公布的当天下午,一个女生对这盛季发出了由衷的谭惕。这种情况在蓝婴已经进行了一整天,每个人都一幅哀怨模样。只有盛季可以微笑着观赏这一切——以一个半局外人的身份。
前些时候盛季的出境签证终于办了下来,她的新学校给她邮来了已办妥的种种转学材料,通知她尽快赶赴荷兰。
出国的决定是盛母定的,仿佛一年前把她支去南京,因为这次盛母说盛父在上海遇到了点小麻烦,她决定打点行头去上海帮他。也说不定待的时间,短则十天,长则一辈子。加上本来早有把女儿送出国门上学的念头,这次盛母意已决。
而在荷兰的学校,是和海燕同一所。
也许自己真的开始独自颠沛流离。
临行前,盛季特意又去了一次江苏省城。
飞机抵达的一霎那,盛季心里百感交集,心情相比一年前,复杂沉重了许多。
盛季自知,这一次再离开,或许会在相当一段时间内不能再访。
故地重游,感慨地是这片土地,更多的则是故地的故人,以及称为过往云烟的故事。一切亦不过如此一番。
伊文一直知道盛季出国这件事,从最开始到现在一切准备停当,他是盛季的朋友中除了海燕眼下唯一清楚此事的人,亦是唯一的支持者。
没有任何踌躇,刚出机场盛季便拨通凌延住所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略为生硬的女声,但语气非常友好,她自报家门说她是凌延的母亲。盛季一怔,她一向不擅于与朋友的家长交流,何况电话那头是凌延不擅中文的美裔母亲。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察觉到了盛季的不自然,马上放下电话叫来儿子。
“凌延,我现在在机场,如果方便的话,下午出来一下。”
“盛季?你等着,我马上来!”
阳光和煦,时针缓缓爬向下午一点。
“除了我,现在还有谁知道这事。”凌延平静地看着坐在对面几乎要把头埋进茶杯里的盛季,脑袋前的刘海在她额头上投出一片阴影,亦看不清她的表情。凌延在说这句话这前怔了一秒,那一秒各种情绪迅速在他心里掠过,失落,不理解,悲伤,微愠,疑问,谅解,最后也只是被平静替代。本有的千言万语亦只是变成这没有问号的问句。
“伊文,胡海燕。”
“事已至此。我也只有祝你一路平安。”
“嗯。”
“告别不用专程来一趟,我…会转告若格和凌茄。然后…到了别忘来个电话。”
“嗯。”
“今晚来我家吧。我妈很喜欢有客人来。”凌延看定盛季,语气仍然静如止水。
“谢谢,这次我来不会久留,我已买好明天回程的机票。”盛季终于抬头与凌延目光直对。
一瞬间凌延想起一年以前给盛季的那条内容暧昧不明的短信。如今,恐怕她早已忘记了吧。
那亦本是难以兑现的誓言。真的,铭记远不如淡忘。
但淡忘又怎能如此容易!
出租车上两人一路无言,都把头转向车外,怀着各自的心思揣摩对方的心思。司机不断的通过后视镜观察着后方座位上这两个奇怪的人,本想在路途上找些话题,但几次欲言又止。尴尬的沉默一直贯穿出租车上的那二十来分钟。
果如凌延所说,凌母虽不胜中文,但对儿子带回来的这个陌生女孩百般热情,凌父和凌茄都不在,凌母却做了一大桌子菜。
晚饭后凌母说要去超市一趟,把凌延和盛季留在家——一个下午,凌母丝毫没有感觉两人间的异常。
盛季自顾自收拾起碗筷,泡在厨房的水池里。她呆呆望着盘子上的油渍被水慢慢淡化开,散入清水中。
“你准备去多久?”凌延倚在厨房门框上。
“我妈说她在上海待业说不定要多长时间。对于我来说,短则一个学期,长则……”这个时间单位一直没从盛季口中说出,话至此女孩吸了一口气,背上的起伏在T恤上显出隐约的内衣后带。
“一辈子?”疑问的语句从身后传来,提问的人似乎想了很久。
“呐,嗯。”
……
当晚凌母回来不久盛季开始发起低烧,毫无预兆的,找来感冒药吃下以后不久,在病症和药力的作用下盛季开始犯困。之后那一整夜她都感觉有人不停摸着自己的头,伴着浓重的汤药味。
次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床头放着一碗早冷了的中药,凌延趴在不远处的书桌上,台灯亮着,其呼吸声隐隐传来。盛季下意识摸上额头,烧已退去,有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悄悄地下床,轻声慢步走到凌延旁边,低下头观察他熟睡的样子,呼出的气吹到盛季脸上。
——像个孩子。
也许出于十几岁的人都有的恶作剧心理,盛季找来随身带来的相机,镜头对准那张熟睡的脸,轻轻地定格声,凌延的脸毫无差错的出现在数码相机的屏幕上。
一如一年前悄悄离开伊文家,盛季没有叫醒凌延,收拾好东西离开房间。飞机还有三小时起飞,体温已回到三十七度以内,一整夜已经过去——自己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
然而出乎意料的,或许是早就知道盛季会用这种方式离开,凌延早在玄关的地上放好一个白色的信封,作为能与她作的最后道别。
盛季面对那个写着自己名字的纯白信封脑子一片空白。但亦只是放在兜里,没有半点拆开的意思。
在飞往遥远欧罗巴的飞机上,盛季打开自己座位的阅读灯,撕开信封。
盛季: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觉得你总有一天会离开。或许是命中注定吧,我们终究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刚通过短信真正认识你的时候,真觉得你是一个小妹妹,但是与其他女孩不同,不是说有个性、有思想之类云云,而是从胎里带来的骨子里的不同。在去年夏天你来南京之前,我甚至一度认为你特有的坚强能使你足以应付任何突如其来的打击,然而我后来才知道我错了,尽管我知道父母离异对于孩子的打击,但没想到你足足用了一个夏天才得以慢慢走出阴影。不过你真的挺厉害,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让周围的人觉得你有丝毫不愉快,连哭也可以无声无息呢。
也许正是这样的特别,成了伊文同志这么喜欢你的原因。:)
现在无论是在我家门口还是车上还是飞机上,都请不要回头,。
那么现在,你是否不用再借助其他人的帮助,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呢?但愿如此。
凌延
P.S:另外,你特意来南京专程向我道别,见到我还这么激动以至于发烧昏死过去,这些事都令我无比清晰的感受到了你对我的诚意。所以作为你喜欢我这么久,给你的一个回答,我会非常遗憾的告诉你……
——盛季眼眶里早已蓄满眼泪,这么短的一封信竟然会看这么久,生怕看错字,错过了什么珍贵的东西。信读至末尾,再也忍不住的眼泪纷纷滴落到自己正读的地方。眼泪一店一点在纸上扩散开,浸透墨迹。
“该死,凌延你到底有什么破笔写的,怎么墨迹一沾水就花?”盛季擦掉纸上的泪水极力想辨认被弄花的字迹,但都是徒劳,信件在那句“我会非常遗憾的告诉你”那儿戛然而止,再往后就是一朵朵黑色晕圈。
呵,其实也不用知道又写了什么,看前面几句的样子似乎是一些委婉的拒绝和安慰的话吧。看了只会更让人受不了,知道还不如不知道。何况他前面已经说了,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里的人而已。自己还真是走得很及时呢!
盛季捏着信纸自嘲的笑着,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己真是笨得够可以,人家或许早想告别自己,却还在那儿浑然不知自作多情这么久。凌延,终究与自己是陌路人。
盛季含着眼泪转头默默盯着一万米高空中的晚霞,仿佛要把悲伤永远永远融化进去。
2005 初冬
“盛季?盛季!发什么呆啊,要上课了我先走了啊!”海燕被放大了的脸在盛季眼前一掠而过,随后向寝室门口走去。
“死女人,不要把你的青春痘准确无疑的展现在我面前。”盛季闭着眼说完,挪了挪身子,靠着墙似乎又要睡去。
来荷兰上学已经一年半光景,原先陌生的同学逐渐熟识起来,生硬的语言也大有改善,这边的课程异常轻松。前几个月升高中的时候,盛季还因为原先在国内打得良好基础,以全优的成绩升上了高中部。她本来在蓝婴朋友便不多,有也只是淡淡的交情,到了荷兰几乎全断了联系。唯一还在不断联络的也只有伊文和陈若格,至于凌延,也没有半点联系,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盛季当时下了飞机踏上荷兰的土地时,便已深知这一点。也发誓再也不为这个陌路人而悲伤,但她却发现这一点有些难以实现,自己还会经常想起,也伴着悲伤,只是再也没有眼泪。
慢慢忘记这个人,这亦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吧?
而对于凌延在信中所提到的,伊文喜欢自己的这件事,盛季从伊文支支吾吾的话中得知:伊文的确在当年对盛季有过这些想法,当时的“学姐女友”也是子虚乌有。不过后来伊文说早就丧失了对盛季的那种感觉,原因是他认为凌延才是盛季应有的归宿。如今盛季想起伊文的回答真是他一厢情愿,亦是永远无法成功的故事。
已经走到门口的海燕又杀回来吧盛季拉起来便奏:“今天就让你见识‘死女人’的威力,乖乖跟我走,待会迟到可没人救你!”
于是盛季被一路拎着穿过潮湿的校园小路拐到了教室,最近即将步入冬季的这几个星期,一直持续下着冰冷的小雨,虽然不是特别寒冷的国度,但还是特别冷。盛季在桌肚里放了一大盒两百抽的面纸,随时用来堵住留着清鼻涕的鼻子。看这个样子,也许今年第一场雪等不了多久了。
第一节课是应用物理,这门科目在荷兰开得异常简单,任课老师是还在莱顿大学的范桦,本来他早已在几个月前光荣结业,但却还死赖着不走,留校任了一个和他专业背道而驰的图书馆管理职务。有许多空闲时间,他便来这个学校应聘当了物理老师。
在Mr.Fan无聊的课堂上熬过了一半的时间,班主任悄悄推门而入,这是一个声音很好听的中年男人,海燕时他的声音又阿姆斯特丹郊外农场新鲜牛奶的味道。
班主任和范桦耳语了几句,便面向学生宣布说,今天班上会转来一个新生,并特意看这盛季和海燕的方向补充道:还是一个中国学生。
班主任说这个新生会在今天下午到教室正式上课,随后便离去。然后本来安静的教室开始了一片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原先学生们的睡意全无。范桦作为整个教室第三个中国人对此也是兴趣盎然,索性丢下讲到一半的课,开始给这些荷兰学生们讲起有关中国的一些风俗,支撑了半堂课的盛季也终于心安理得的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下。
——中国新生?呵,肯定又是一个不知因什么理由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吧?
窗外天空仍然阴沉沉,没有天晴的征兆,亦没有瑞雪将至的端倪。
中午盛季吃了感冒药,这会儿开始昏昏欲睡,有时她自己也怀疑自己前生是不是一只会冬眠的小动物,习性被阴差阳错带进下一个轮回。
心里隐约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又说不清感觉为什么如此奇特。
果然不出所料,在班主任让那个新生进教室,全班大部分人伸长脖子往门口看时,盛季顺着大家的脑袋也向门口望去,一秒钟后她顿时感觉脑袋“嗡”地一响,感冒药所带来的昏沉感觉瞬间蒸发了。斜前方的海燕低呼一声随即捂住嘴巴。
深棕色头发,深灰色眼镜,一米八几的身高,因为练琴略显纤长的手指,手腕上纪念卡就有的白色Swatch……盛季慢慢对上他的眼神,呵,果然,是自己拼命要忘记的人。他怎么可以在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突然出现,让自己前功尽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你越想忘记一个人,其实你越会记得他。
盛季低头看鞋,视野中的双脚渐渐模糊,耳朵嗡嗡地响,也没听清他作的自我介绍,过了一会儿,盛季勉强听到班主任Mr.White的说话声,话语被脑袋自动过滤为中文:“Van,坐到Cindy后面去吧。”
盛季低着头,默默感受着他经过自己,拉开自己身后座位的椅子坐下。
整个下午盛季都感觉好像芒刺在背,不自然的坐直身子。
老师收拾东西下了楼,荷兰下午放学非常早,下午三点多整个学校便一片嘈杂。
盛季在收东西时在自己搁在座位后面的书包上找到一张纸条,白色小纸片上用久违的中文写着:“放学后我在小花园第三根长椅那儿等你。”盛季转头,后座上那个人早已消失了。
——“还真是神速。”盛季收好纸条。
下到教学楼底层时感觉室外突然响起了惊叫和欢呼声,走到门口一看,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空中划出好看的弧度——这已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好像有什么特别的事在等着自己,盛季略有兴奋的穿过操场,篮球场上有还穿着单衣在雪中奔跑的男生,球场边几个脸冻得通红的女生在给他们加油。这都不重要,关键是操场那边的小花园,第三根长椅那里有一件令人兴奋的事在等着自己。盛季加快了脚步。
他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黑色长风衣,低头用脚划拉着地上刚积起来的一层雪。听到身后的喘息声,他转过头来。雪中的两人成了雕塑,相互盯着彼此的眼睛不说话。
他先上前一步开口:“一年半以前,看过我的信怎么没有回音?”心里有各种各样的话语,但一开口,竟是如此酸涩的硬邦邦的问句。
盛季听出他有些微愠和责备的语气,心底淡笑了一声。
“凌延,你又是何必如此?千里迢迢赶到这里,就是想知道我知道你的拒绝后的反应?希望看到我难过无比的反应?那抱歉让你失望了,我从来没把那事放在心上,这次若不是你再次出现,我看我都快忘记凌延是谁了。”盛季冷冷道。
但是,我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我怎么可能看似这么轻松的就忘了你;我的话怎么可能是真心。
凌延显然对这个回答颇为惊讶,良久没有出声。
盛季毅然背对过他,尽量用一种冷漠的语气道:“你的目的没达到,真是枉费此行呢。”
背后的人慢慢绕道自己身前,盛季的余光看到他手里捏着一张纸,他缓缓翻开,是那天他的告别信,本来一直夹在自己的笔记本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拿到。
“这里弄花了,是眼泪吧?”
盛季不置可否,紧紧咬着下嘴唇。
“想知道这里后来写的什么吗?”平静的出奇的语气。
终于来了,果然是要把那些最狠的话当面说出来呢。好吧,随你便,反正我早已无所谓了。盛季横下一条心想。
“如果我没有记错,之后的内容我是这样写的:盛季,我想我喜欢你。”凌延垂下手低头看她,仿佛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等待验收。
混沌般的脑袋骤然清醒,盛季梦境初醒一般抬头错愕地望着他。
——刚才他说的,是自己空想出来的吧,是幻听吧,呵呵,盛季你真是个大笨蛋呢。盛季把额前的头发往后别,好像要把自己从梦中拉出来。
头顶上的声音又说:“盛季,我爱你。”
盛季曾有一段时间一直在想:如果整个世界都归于最初或最终的那个零点,整个地球的嘈杂从此戛然停止,只剩下永无止境的安静,那会是怎样一个样子?
那是看似不可能的事,那内心如果有了这样一个转变,那又会是怎样一个样子?——在一瞬间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的忙音突然中止,视野里没有任何东西,只剩下无边的白色,心如止水的可以什么都不想,那自己会是什么样子?变成空气罢。
那天盛季回宿舍后呆呆在床边坐了很久,已经从那种似乎变成空气的状态中挣扎了出来,但耳朵有似乎被堵上一层棉花,只有单调的回音。
盛季,我爱你。
呵,爱究竟是什么?是无论怎样自己都不能拥有的吧。父母曾经也有山盟海誓的爱,但最终也成泡影,自己的世界里接受别人的爱是注定不可能的吧,那种虚无缥缈的物件怎会眷顾自己?何况,说出这虚无缥缈的物件的,是那样一个对自己来说虚无缥缈的人?
“可你真的对我来说虚无缥缈吗?凌延,你也是我喜欢了这么久的人。你不知道的吧?”
盛季推开寝室的窗户,外面的世界已是一片纯白。阿姆斯特丹时间下午五点半,持续两个多小时的雪悄然停止,盛季站在二楼寝室的四格窗边,眼里一片纯白的迷离。
一场瑞雪的降临提醒了所有人:圣诞节要来了。
按照惯例,在圣诞放假前的几天,学校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迎新年的盛大活动,届时全校七至十二年级的学生一律不上课,一直从十二月初疯到圣诞前夕。
早上盛季一踏出宿舍楼,便看见外面再一夜时间内装饰一新的校园,不愧是在欧洲,明明才十二月初,就已经到处弥漫圣诞的气氛。
穿过到处是红白两色的校园,路过走廊兴奋的人群,经过一堆挤着看本次活动有关内容通知的学生,盛季走进自己的教室,随后面对面目全非的教室瞠目结舌,昨天还中规中矩的教室,如今已被花哨的装饰一新。
每张课桌上都被拉上彩带,都铺满了同学相互赠送的礼物或卡片,盛季平时虽不大说话,但对人随和友好,也为她挣来了桌面和桌肚里放满的贺卡和花花绿绿的盒子,椅子上还有一只毛绒熊。盛季看了看其他人的作为,亦都是一样的景象,而班上最有人缘的那几个人,各种花里胡哨的礼物甚至把座位周围围了一圈。眼睛下意识瞥了瞥身后的座位,竟然也是一副盛况空前的景象。
看来凌延这小子,靠着那张脸魅惑了不少人心啊。
盛季不自觉笑了,却不料被刚进门的凌延用手机捕捉到。
“盛季?你看这是什么?”显示着自己刚才偷笑得画面的手机屏幕在盛季眼前出现。手机的主人笑得很促狭。
“你……你还真是无聊诶。”拉开椅子坐下的声音。
“不要装啦,知道你喜欢我哦,看,我不是成全你了吗?跑了半个地球来成全你,你还死要面子不领情。”
一只胳膊攀到了左肩上,扑鼻而来的好像是雪的味道。
“你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Cindy。”
第一次从这个人口中听到自己的英文名字,其鸡皮疙瘩的感觉把盛季从那种雪的味道所产生的浪漫幻象中拉了回来。换上一种和雪一样温度的语气冷冷回道:“我天天洗澡,有什么味道?”
“嘿,对,就是这个味道!”放在左肩的手紧了一下,右上方传来惊喜的声音,肩膀的触感勾勒出手臂的轮廓。
此时陆续有许多同学进教室,大家都对教室后方这两人报以特殊的兴趣。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很明显所有人都在对那个前两天刚来的新生的动作感兴趣。盛季面无表情拿开左肩上的手。
同学们看好戏的心情尚未减退,有女生来问刚才凌延的动作,盛季满脸黑线,不置可否。
当盛季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时,班主任恰逢时机的进了教室,看着焕然一新的教室,脸上一副满意的样子。不过话说回来,学校从哪里找来如此精干的队伍,一夜时间就完成了这样浩大的工程。
Mr.White告诉全班,今年的活动除了通常的种种活动外,有一项全新的活动项目:农场探险。
活动地点是一个距学校十多公里外的中型农场,不过之前有传言说它的主人已经把它卖给了学校,这一下学校也算是承认了这事。
本来便对学校的种种活动每多大兴趣,去年第一次参加类似的大活动,非要组织一个什么“假面舞会”,听着浪漫至极,其实也就是过场子,看着一大礼堂的人苯挫的随着音乐群魔乱舞,盛季不听庆幸自己没被同学拉进跳舞的人群。这一次,又是什么“农场探险”,盛季一听便缩在椅背上,没有丝毫兴奋。
农场探险只针对高中生,自由组合两人一组参加,整个高中部由大概六百人,不过据说那个农场号称全荷兰最大,且如迷宫一般,就算六百人全部参加,也不大会出现每隔十来秒就遇上一个人的情况。何况像盛季这种因为种种原因退出的人多的是,学校真是煞费苦心。
“嗯,看来大家对此兴致很高啊,那么就请不参加的同学举一下手。”老班巴重音落在“不参加”三个字上。
盛季毫不犹豫地举手,而整个教室只有她一个人的左手兀兀地立着,前排那个长金发的女生有点责备地说:“Cindy又不参加啊,怎么总是这样呢,这么好的活动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呢。”
也许是早就料到,老班麻利地在名单上划去“Cindy·Sheng”这个名字。
“哎呀以后怎么可能没有了呢,农场在那里自己又不会长脚跑掉。”盛季笑着回应前座的女生。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可以在宿舍毫无顾忌的睡上几天的觉,心里早开了花。
这个探险活动一直从明天中午十二点持续到后天中午十二点,学生们需带好各种野外生活的必需品,据说找到一卷羊皮纸地图并根据地图顺利走出农场的小组,那两人可得到两张永久有效的瑞士某著名滑雪场的VIP卡以及首次去瑞士的往返机票。
欧洲的学校真是财大气粗。这是盛季唯一的感想。
之后那一整天盛季都蜷在寝室睡觉,把窗外的所有嘈杂堵在耳外。管他什么探险什么地图,例行“冬眠”才是最实在的。
盛季愣是滴水未进从上午十点一直睡到晚上八点,学校仍灯火通明,而寝室仍只有她一个人。
自从来了这里上学,盛季的生物钟便没有稳定规律的运行过半个月,久而久之竟然落下了胃疼的毛病,盛季早感觉自己可能已经内分泌失调了,却没有一次去好好检查过,而是独自去买回了一堆胃药,堆在寝室和教室的抽屉里随时准备救急。
然而今年步入深秋以来,胃病似乎在加剧,有时一个星期犯上三四次,半夜疼得睡不着觉,胃里一片翻江倒海去厕所吐却只是不停呕出一些酸水。下定决心说过两天就去检查却一直拖到现在。
晚上八点,盛季几乎是被胃里像洗衣机搅动的感觉逼醒的,睁眼看见空荡荡的寝室心里突然一阵抽搐,眼泪充到眼角始终没掉出来,直到慢慢干掉。不动声色地向继续睡去却再也不行,无奈她只好翻身起来,不想再走几步去开灯便摸黑找出一袋粉状的冲剂,没有烧水只有用冷水勉强冲好,搅成麦片的糊状,一闭眼倒进胃里。那时一种说不出的恶心味道,每次吃这个盛季都会干呕几次,今天这次尤为明显。胃仿佛对这种药剂产生了抗体,刚勉强灌进去便迅速向食道上方涌去。盛季放下杯子冲进厕所,那些味道极恶心的药又通过咽喉被吐得一干二净,唯一与吃进去时不同的便是弥漫上了一股酸味。
一番折腾后胃渐渐安静了下来,但还是隐隐作痛。盛季只好吃下一颗片状胃药,爬回自己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开始放烟火,不时有女生惊喜地叫声,虽近在咫尺,盛季却感觉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嗖嗖的冷风吹开窗子,盛季穿着单衣哆嗦着去固定好窗子。钻回被窝顺手拿去枕边的手机,拉开滑盖,屏幕上迅速跳出十来条未读短信,翻开看,发信人清一色全是凌延。开始几条是告诉她明天的探险他与海燕结成一组,并奉劝她去向老班反悔,重新加入活动。后几条是催促她赶快回短信的。最后一条,威胁说她如果再不回短信就去告知全校Cindy是他Van的girlfriend。发信时间是两小时前。盛季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他不会真去这么说了吧?然而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如真是这样,现在海燕不早飞奔回来把她拉出去了吗?
“算了,你们明天去玩儿吧,我还是更需要睡眠。”编辑好短信回复了过去。感觉胃好点了则倒头就睡。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