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
那时父亲在县城的铸铁厂打短工,母亲、爷爷和我住在农村,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
山里的孩子大多是不爱学习的,因为山和水给予了他们更为广阔的天地。生活中的乐趣太多,也就不关心学习了。
从我记事起,家里就有永远做不完的农活和家务活,每次放学回来,免不了要先做母亲交待的很多事,做完了就可以去玩。当时父亲在城里,偶尔回家时会带些玩具和小人书给我,这些东西在那个年代对于农村的孩子来说是奢侈品,那时小伙伴们嫉恨羡慕我的同时又不得不来找我借他们极难拥有的小人书和玩具,那时的我成为他们中的“头”,常常带领小伙伴们玩各种各样的游戏,也常常身先士卒的冲锋在前。在那样的“优势”条件下,养成了我一种永不服输和点点骄横的性格,直到今天也没有完全改正过来。
那时候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放牛,放牛自然是比较轻松有趣的一件事。其乐趣当然不在放牛上面,我们只要把牛往山坡上面一赶,撒欢儿就玩别的去了。山里好玩的东西实在太多,且每个季节都有每个季节的玩法。
春天是一年里面最好的季节,漫山遍野都开满了各色各样的叫不出名字的野花。最多的就是映山红。映山红以红色为主,也有白色和黄色,不过极为罕见。我经常会采一大束,然后小心地整理好,把它摆在自己的窗台上。有时候也会捏着它的花瓣吃,酸酸的味道。山里还有一种白色的野桅子花,可以做菜。在山里转一圈,往往能采到一大篮,爷爷是从来不答应做给我吃的,他说虫子爬过的东西,吃了会要肚子痛。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我可以自己做着吃,味道也是酸酸的,说句实在话,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春天很多植物都发新芽了,有一种刺的嫩茎也是可以吃的,味道比较甜一点,随手就能采到一把。
在夏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游泳了。可家里人不让我游,很小的时候母亲曾找人替我算命,说是我五行忌水。于是家里就很谨慎,从不让我到那些“锅底型”的塘子里游泳。可那时看到同龄的小伙伴们都在塘子里游得很开心,自己也就曾放牛或上山去砍柴的时候偷偷的开始学了。记得有一次被三叔看见回家告诉了母亲,晚上被母亲罚顶水盆跪搓衣板。母亲伤心着并不停的问下次还去不去。虽然第二天能记得,可第三天只要几个好玩的伴在一起,又把母亲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就在这样偷偷的学和不断的受罚后,我学会了游泳。
那个时候村里面还没有电视。夏天的晚上,玩累了就会到大叔大伯家串门,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鬼故事。什么还没有包产到户时的哪年哪月他们深夜去守在村子里东头的麦地一只女鬼啊,什么哪年哪月晚上喝酒回去的路上有人在后面取了帽子最后却发现是被树枝挂住了……我们照例是很害怕的,却仍然忍不住要听。
秋天是个收获的季节,山里面的很多野果也在这个时候成熟了。摘野果可是我们最为开心的事。野栗子都结在高高的树上,但是再高的树我们也不怕,照爬不误;野莓长在刺丛里,我们照样跳到刺丛里面去摘……往往在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候,身上已经是伤痕累累了。还有一件很刺激的事就是去邻村的果园里偷桃子,偷了就跑,主人发现了也没有关系,他们是怎么样也追不到我们的。其实也不是真要抓我们,不过是吓吓而已,看着我们这些小偷们跑远了,就会站在那里坏坏地笑。明白了这个以后,我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常常是满载而归。战利品是要在外面吃完的,绝不能让家里知道,如果知道了,少不了是要打屁股的。
一到冬天,尤其是雪下得大的年景,我们就会跑出来打雪仗。一个个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管雪打到了脸上还是脖子里。打痛了也是不能生气的。谁如果生气,就会受到伙伴们冷落。打完了就会堆雪人,堆出来的却从来不像雪人。没关系,照样给它插上红萝卜当鼻子,按上两个煤球当眼睛。玩得兴起就抄起棍子把雪人打得稀巴烂,再耀武扬威一番。下雪的时候也是到山里捉兔子的好时候。兔子喜欢躲在坟地里背风的地方。只要把家里的狗儿给带上,一有发现,狗儿就会发了疯地去赶,直到把兔子给逮回来。野兔的味道真是棒极了,也只有下雪的年景能吃上那么一两次。大人们有时也会抄起火枪去打,却很少有收获。
十一岁那年,家里人担心我的学习,母亲托她的一个表妹把我转到县城的小学读书。虽然读书的时候每个周末都回来,但我的山里生活那时也就宣告结束了。在外面,我发现了更多新鲜的东西,更多我不明白的东西。它们以一种更大的吸引力吸引我去弄明白它。再后来我上了大学,毕业后就在自己读书的城市工作。从此就开始进到一个使我永远无从毕业的学校,来学那课永远学不尽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