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来过,有人走了。有过什么样的记忆呢,已经不重要了。自始自终,我认为最忠心的就是我家那只大黄狗,12年了,它一直陪着我,经历了很多很多——悲欢离合,如果愿意这么叫的话。
关于木叶姐姐的记忆几乎是很遥远了,一直到今天我都不是情愿提起它的。如果不是听说村口的井快要封了,我想,我会一直让它沉睡下去。
12岁,在那个根本连世界的真实面目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龄,甚至,连身边的人都还没有认识完全。木叶姐姐闯进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爸爸从哪里把她带回来了,也无需知道,总之就是那么自然而然了,她成了我姐姐。她很漂亮,可她的眼神却让我害怕,无缘由的,从第一天起,第一个晚上我就做了一个噩梦,一个可怕到我每回忆一次都会颤抖的噩梦。
她很少说话,我们几乎不交流,可几乎每时每刻我都可以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的身上,飘忽不定。我和她在这样的境况下一起生活了两年。两年,足以把一个人的意志都消磨殆尽,而她,在消磨我的意志。这两年,我几乎每个晚上都在煎熬,在以一种灵魂都在颤栗的方式过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怕她,按理我是主人,她才是寄人篱下的啊,可是就是这样,我莫名其妙地对她感到不安、恐惧。她经常会说一些很奇怪的话,有时是对着花,有时是对着树,抑或是自言自语,偶尔也会对着我。我之所以说我们之间没有交流是因为交流是双向的事,而我和她之间,只要一个讲,一个听就够了。
黄昏了,她对我说“睦睦,天黑了,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黑夜里会有什么的对不对?”我的肩膀被抓的生疼,却一句也不敢回应,她的眼这么近地凝视我,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呵,睦睦,你害怕了么,你在害怕什么?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不会停留的。”沉默,可怕的沉默。她放开我,一个人幽幽地走了。
我不知道黑夜里有什么,也不想知道,我宁愿相信每一个夜都只是平静和安详。然而我的脑袋却在一点点地被对黑夜的恐惧占据,噩梦还是不断,一次比一次来的更凶猛,在它面前,我就像一只孱弱的羔羊,那样不堪一击。我在痛苦的边缘挣扎,无法摆脱,而我似乎看到她在微笑看着这一切闹剧。她还是一如既往的,说一些奇怪的话,做一些奇怪的事。她疯了,我敢肯定她是疯了,可是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要带一个疯子回家。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觉的我有一天也会变得和她一样,可是,不可以,我不能。
那天,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她说话。我几乎是颤抖着走到她面前,她以一种疑惑而又深邃的目光看着我。“木……木叶姐姐,你刚刚在和花说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她说什么,呵。她奇怪地看了看我,想了想,把嘴凑到我耳边“睦睦,你知道吗,他没有走,他又回来了,我感觉到了。”我的脊背冰凉,一直凉到了心里。我张开干涩的嘴唇,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发出“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想知道吗?”木叶姐姐怀疑地看了我一眼,微微侧了一下头,轻轻地笑了,“你,真的知道?”“是,他在,在村口的那口枯井里,他在……”我能感觉到我的声音渐渐微弱,我咽了一下口水。“我知道,他在等我,我知道……”她对我微微一笑,这是我见过的,惟一一次不让我感觉害怕的笑。“木叶姐姐,你……”我已经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了,因为她漂亮的手指已经按在了我的喉咙上。“嘘!小声点……”我感到了死亡的气息,我觉得灵魂已经抽离我的身体,在静谧的夜空中飘起来了,身体里的,所有,正一样一样地逃离,要离开我这平庸的身体了,越来越轻了……我醒来时已经不见了她,村口的那口枯井旁隐约传来喧闹声,我不想去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也无需了解,终于可以回家睡一觉了……
我再没有听见关于木叶的任何消息,那口枯井我也再没去看过,我知道,她是解脱了,而那可怕的噩梦也没有再来打扰我,从她走的那天起。到今天,我仍相信,夜是宁静和安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