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年前,我家住在偏远的郊区,房子是用青砖垒起的老房子,房檐上是又厚又密的浓绿的青苔。一旦屋外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浅灰的墙面好像落下泪来,缓缓拖下一道﹑两道﹑三四道泪痕。
父亲远去福建做工,留下母亲和年幼的我守家。
一个傍晚,母亲去城里看望生病的奶奶,我一人在家。门窗掩得严严实实,可屋里仍旧寒风瑟瑟。我卷了被子,像只爬虫趴在窗台,调皮地向窗玻璃哈气,甜甜地看着窗上结出薄薄的霜。窗户正对这栋楼的入口,偶尔有老妇人两两坐在门前织毛衣,绕线球,聊聊这栋楼的各门各户。母亲素日与她们并不来往,只是浅笑,点头,扯着我的手远远躲开了。她最听不得别人絮叨我家,于是就与邻里逐渐疏远了。
不一会儿母亲就会开门,我就能飞进她暖暖的怀里,蹭着她软软的腰,再甜甜地撒娇,听母亲柔柔的哄声……我的心里乐开了花。
果然,母亲单薄的背影出现在暮色之中。不知不觉中细密牛毛般的雨丝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利剑,无情地戳向母亲细瘦的脊梁。
在离家不远的一个上坡,母亲倚着摩托车,驻足不前,我好像看到了母亲面露难色,紧缩双眉的无奈样子。我打开储物柜,翻出两把雨伞,轰得跑下楼,冲进雨里。
“伞……伞给你……”我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奋力想把母亲湿漉漉的狼狈身影用雨伞罩住,心疼地保护起来。
“乖,先到一边去。”母亲的车轮深陷在泥水中,纯黑的裤脚也满是泥泞,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打在衣领上。母亲明显是累坏了,手上的青筋暴起,眼眶好像有些委屈得红了,胸口来回起伏。只是这车轮毫不知情,这泥水好不留情,竟再不得前进一步。
可惜我只是年幼的孩童,还不能显出自己的一份力,只能站着干着急,而眼前居住的小楼好不冷漠,人人紧闭门窗,生怕风雨沾上自己。
雨中跑来一个中年男人,,用公文包挡在头上,从我们身边跑过。母亲心中愁苦,我想她又在埋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儿。
“大妹子……”我和母亲向那声音望去,那中年男人向我们走过来,扶住了我们的摩托车。“我来帮你们推。”他笑了笑,嘿得低吼一声,摩托车应声而动,他帮我们把摩托车在楼下停好,冲我们摆了摆手,便上楼去了。
当我和母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雨声消失了。我推开紧闭的门窗,窗外的空气格外的清新,窸窸窣窣的虫声也像一首首来自外界的奏鸣曲。
那个中年人是住在楼上的隔壁中学的校长,只是上下楼见过几回,平时再无来往。
之后父亲的工作稳定了,我们再次搬了家,新房子高大宽敞,母亲好像换了个人,不是帮楼下阿姨照管孩子,就是教楼上新婚夫妇有道持家。邻里之间就像一家,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我们早已忘了那位在我们最潦倒的时候给予帮助的校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我们只是记得,假如我们走在人生的道路上,向四周泼洒爱,在路的另一端,会有更多的爱撒向我们,则一生都被爱包围,被爱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