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一念,境转。 ——佛曰
{平,依念}
女人总是以一种安静恬然的姿态缓缓走过岁月。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柔柔地落在眼皮,绽开一朵纯白的花,女人便读懂了谁的呼唤。她起来,为自己作简单的梳洗,出门。在巷子的路口找到摆摊卖花的乡村少女,买上几朵清晨新采摘的白莲花,斜斜地 抱在怀里,微笑着向少女点点头。她嘴角微微上扬,缀于苍白的脸,若莲花瓣镜影湖中,清涟微泛,漾起透明的弧,冷色的温柔,深不可测。
小心翼翼地,她那双刻着细细皱纹的手将莲花插进青花瓷瓶,细腻幼滑的花瓣终究失却了留住露珠的力度,那浑圆澄澈的精灵颤动着身子,滚落,“吧嗒——”正中神台上观世音菩萨素净的脸,幻化成泪,晶莹的怜悯。
“南----无-----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破旧的小录音机恍恍惚惚地传来念经声,回荡在粉刷得惨白的房子,四壁的尘埃味混迹着香火特有的香气,彼此不离不弃,是这空房最纯粹的气息。女人席地而坐,闭目,手握一串褐色的佛珠,唇微启,念念有词。佛珠在她指间被移走,移走,再回来,回来,往复,循环,往复。
用一串佛珠回转的时间,女人的念依在平缓而漫长的时光的走廊,轮回,辗转。
{仄,倚念}
“你知道吗?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似在昨天。”女人自嘲似的对我笑笑,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少女般的娇羞错落在眼角的皱纹间,红颜易老,只剩下清澈的眼波在荡漾,提醒着她昔日的美。“那年十八岁,比你大三年,我结束了我的学业,顺你爷爷奶奶的命,嫁给了你姑父。后来怀了你哥哥,一次下楼梯,被大嫂子(即她的妯娌)狠狠地推了一把,她生了个天生残障的儿子,怪可怜的,嫉妒着我呢!还好,你哥哥他命大,硬是不离开我,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来到我身边。这孩子,哎,现在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呢。呵呵~”我出神地听着,白色的棉布裙被夏天的风微微卷起,绽放在夏夜的郊外,像极了女人最爱的白莲花,不染纤尘。
“哥哥,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我没心没肺地问。
“他很好,我知道他很好。我看见他了。”女人的微笑幸福得让我心疼,“那天晚上,佛带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大概是一座安静的小城镇吧。我走到一个公园的篮球场旁,那里正进行一场球赛,所以球场周围围了里圈外三圈的人,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他。他的样子全然变了,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宽大的白色T恤,但肚腩还是凸出来了。哈哈。他回头看见了我,很有礼貌地说:“阿姨,坐呵”眼睛眯成一条缝,傻里傻气的。”女人接着说:“我问,你还记得我吗?他显得很惊讶,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女人的语气很轻很轻,很随意很随意,像在拉着无关要紧的家常。
夏夜城郊的小道,沉默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无精打采的,被纵横交错的电线影子切得破碎,无力光明。睿智的佛动了一念,拂皱了忘川的水,弹指间,灵光错落,泼成千年轮回的墨,染得夜色更浓重。良久的沉默,女人回头望着我,说:“若不是我的心倚靠着那念,我也就随他去了,就这样,也就终结了,也就,一生了。”
{仄,意念}
盛夏。暑假。午后。阳光。蝉鸣。闷热。丈夫上班了,两个儿子出去玩了。女人挽起了发髻,在厨房忙忙碌碌,她要给丈夫儿子煮一窝甜蜜蜜的西米露,给他们解暑。天边不知道何时飘来一片阴霾,压得空气沉闷闷的,叫人昏昏欲睡,连老天爷也不禁打了一个盹,只剩下女人依然精神奕奕。
盛夏。暑假。郊外。青草。湖泊。弟弟愣愣地僵在河边,青色的湖面上,气泡一颗颗冒出,再一颗一颗破碎,那欢快的涟漪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扯平。“哥。”弟弟的嗓子哼出一个音节,双腿却无力挪动。最后一颗气泡“噗”地消失,再也没有出现,没有。“哥————哥呀————”弟弟被解了咒似的,猛地回魂,声嘶力竭的呼喊撕裂了苍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