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生,走不出爱情
――王家卫之《东邪西毒》
一直习惯把电影当做一本书来读抑或是一篇小说。小说只是带来文字上的震撼,而电影却能让人彻身彻底地置身在文字的王国里,那些由文字一点一点构建起来的视觉王国让我不顾一切地迷恋。
月光如初春的雪,照在慕容苍白的脸上。她的手,不停地在欧阳峰身上游离,行走着。欧阳像孩子般睡去,只有眼角的湿润,在无声地说明着,这一切,不过是场骗局。
一个大燕国的公主,一个名动江湖的剑客。他们的爱情,却是虚幻的。只有在暗夜里,才敢伸出手去触摸。用彼此的体温驱逐寒冷。在白天,厚重的面纱将他们遮得严严实实,哪怕活得痛不欲生。
慕容嫣还是慕容燕,这并不重要,两个影子的叠加,我们每个人都有。只有在姑苏城外的桃花林下,黄药师抚摸着她的脸,俯下身子拾捡筷子来掩饰内心羞郝与兴奋的慕容,才是真实的。对男人轻易许下的诺言,女人总情愿那是真的。即使在明知那不过是谎言后,她仍不愿放弃:“我曾经问过自己,你最喜欢的女人是不是我,……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人不是我。”
她始终活在梦里,沉迷于自我编织的谎言而不可自拨,即使在练成绝世剑术,自号“独狐求败”后,仍然走不出梦的影子。一个如此自恋的女人,每日都对着自己的倒影练剑,看着另一个“自我”支离破碎。水中的慕容更加真实,更有血有肉,更有感情。她以为欧阳能帮她杀死真实的慕容,可是她忘了她要杀的,是能够让黄药师痛苦的慕容;她不要杀的,却仅仅是以肉体存在的慕容。在杀与不杀之间,除了疯狂,她别无选择。
“每个人都会经历这个阶段,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后面是什么。”山的后面还是山,爱情的后面,也还是爱情。离开白驼山的那个夜晚,雨下得很大,油灯翻落的刹那,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骄傲的男人通常以为爱他的女人会至死不渝地等他。维系感情的,也并不是言语。可是他不明白,对女人而言,誓言与承诺,哪怕仅仅是一句话,比别的都重要。回到白驼山后,心爱的女人已经成了自己的嫂子,此刻就算放下虚荣,也已经太晚。
他学不会简单。他以为,有些事情,有些话,是不必说出来的。这种性格决定了欧阳的悲剧,即使在失去后,他仍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为了忘却,他开始杀人,开始看着别人去死,开始看着别人死去。“每个人都可以变得狠毒,只要你尝试过什么叫嫉妒。”
可是洪七的简单让他输得更加体无完肤,他可以为了一个鸡蛋去杀太尉府的刀客,他可以相信自己带着女人也能闯荡江湖,他可以在卦书上说向南大吉的那天,却顶风北行。看着洪七牵着骆驼远行时,欧阳峰无比地嫉妒:“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机会,不知为什么却放弃了。”
沙漠里只有风沙,没有桃花,欧阳固执地以为这是真的,白驼山的女人也是。可是他们都忘了,桃花已经种在心中,每年到了适合的季节,它就会生长。黄药师在欧阳与女人之间,传递着花开的信息。黄药师嫉妒着欧阳峰,他爱着的一个叫桃花的女人,可是无法得到。“我很想知道被人喜欢的感觉是怎样的,结果我伤害了很多人。”
白驼山的桃花,每年春天都会开。花开是有季节的,每一年这个时候,欧阳峰都会等着黄药师从东边过来――他始终在等待着,关于那个女人的消息。
黄药师已经两年没有来了。
那个女人倚在窗边,眼神迷离,自言自语着:我拒绝了他,终于让他知道了得不到的感觉。我一直以为是我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子,才知道自己输了。在我最美好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人都没有在我身边。
如果能重新开始该多好。在生命的余光里,女人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醉生梦死”成了女人最后的谎言,在煎熬后中孤独又不甘的死去,她所希望的,是要欧阳锋忘记她,从此可以快乐的生活。可是,可以忘记么?欧阳锋看着黄药师喝下“醉生梦死”长歌而去时,却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悲剧,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而一个叫王家卫的人,将一切毁灭后,再将其复原。在近处,你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缺陷和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