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笑(转载)2600字

2024-05-18下载文档一键复制全文
                胭脂笑  
   
                 一  
  是这样反复的秋,微凉,天气依旧。秦淮的风月,满川脂粉,她看见他,看见自己捆绑的心事,树的年轮,一圈,复一圈。  
  心颤。如汩汩的蜂蜜在灌,又如细细的银针在刺。簪上一支翠翘,颤巍巍跌下脚下的秦淮河,激起袖珍的水花。  
  寂筱寻他,足有十年。  
  十年以前,塞外绝色烟尘。牧草便像江南水乡的芦苇,片片清扫,随风倒。却也要大气许多,壮阔许多。寂筱是想念的。  
  那是她仅只七岁的小小年华,朱红的斜襟花袄褂,配着月白的丝绸大袖衫,两条细细的长辫子,头上戴族里姑娘年轻时才戴的衩环,插一株白色的宣鸟羽毛。阿母会在各自的女孩儿懂事以后,都会随时提醒她们,羽毛代表爱情和婚姻,不可随意被男子拔下,或者私相授受。  
  不久,有笃笃的马蹄一路踩过来,温柔的南南河变作江南布庄染缸里的水,手指一沾,尽是殷红,寂筱酣睡渐渐觉得面前强光闪烁,睁开眼,看到记忆中最盛大的一场篝火。尸体,瑟缩或笔直,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是红的,黑夜里肮脏的红。  
  寂筱想要哭喊,却觉得失去了声音。突而有脸面已经模糊的人踉沧的冲向她,胸口幽深的洞,血肉尚鲜活,寂筱只觉两眼发黑天地换了位,被那人压在身下,沉沉昏睡。  
  寂筱仔细收藏着那只墨绿色的芜笛,不怨杨柳,不思玉门关。她惦记的,不过是当年将她从死人堆里捡起来的少年,麦黄的皮肤,眉眼浓黑,又不似北方的男子,少了分粗犷,多了些文雅秀气。  
  寂筱知道,朔风舔血的那个晚上,如果没有阿母将小小的她压在身子底下,避开鞑旦蛮子尖锐的屠刀,她便让生命岁着不堪的记忆一同焚烧。但她逃过,并遇到抱她上马的小小少年,听他说别怕,我带你离开。  
  当然,七岁的寂筱听不懂汉话,就像七岁的她其实也不叫寂筱。她只能看着他散出温暖的脸,看他张合的嘴唇,她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浸湿了他胸口的大片衣衫。  
  后来,少年随同行的商队离开,把寂筱放在边城的一户农家。寂筱知道这意味着失去他,就像失去阿母。她拉着他的手,指甲嵌进肉里去,他不喊疼,微微笑抚摸着她的头。于是看到白色的宣鸟羽毛,他轻手拔下,小心的握在手心。  
  寂筱没有反驳,流了泪,就由他带走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背影缩小成落日里的一颗核桃,直至消没。  
  手里拽着的,是他留下交换的芜笛。  
  十年来她颠沛碾转,一城,又一城。她想她能嗅到和他相关的气息,她要在奇迹当中把他找回,找回她托付的羽毛。  
  于是,学习汉话,念唐宋传下的诗词,读传奇,看杂剧,竟渐渐有了做诗填词的本事。也穿汉族女子的衣裳,绣鞋,翠翘金雀玉搔头。  
  乃至秦淮。  
  寂筱没有想过在烟尘霏霏的秦淮逗留太久,只是依稀感到,这里,已经迫近她寻找的气息。十年呵,十年前的少年,到如今,是否依然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依然留有淡淡的温柔笑意。  
  寂筱每每想着,半是酸楚半甜蜜。  
  然她竟然就真的看见他,一个瞬间之间,还来不及准备,已然排山倒海。  
  寂筱寻他,足有十年。  
              二  
  那是秦淮河上最大的一艘画舫,烫金的大篆,刻着‘‘芙蓉’’。寂筱听见冷冷如流水的琴音,脚步停了停,从岸边望过去,就望见男子浅浅的笑容。端一杯醇香的酒,软软的眼神,落在旁边抚琴女子的手指尖。  
  寂筱打了个颤。簪上的一支翠翘,颤巍巍跌下了脚下的秦淮河,没有半点声响。她认得他,纵使十年,深刻却如朝夕都在自己枕边。寂筱狠狠退了两步。  
  那一晚斜月沉沉,寂筱在暗处。似是望断了天涯路。  
  以后的数天,他风雨不改,到芙蓉肪上,听同一个女子,弹同一首曲子。寂筱觉得那专注的眉眼,脉脉的神态,似要惬意的忘记的一切尘烟。但她更怕,怕他就这样忘记了她。  
  于是,寂筱很坚定的对鸨母说,我要留在芙蓉肪。  
  她开始更加靠近他。  
  他姓时,名景枫,在南京城算是名门望族之后,家底殷实,受教良好,即使尽日流连烟花之地,南京城的人也都说,是因为那个叫青珞的歌******。  
  他们说,时景枫对青珞,情真,情深,不分割半点给芙蓉肪的其他女子。  
  自然也包括寂筱。  
  寂筱识得。  
  青珞那样的女子,天生一张美人脸,即使寂筱的模样生的玲珑,丝毫不逊色,但风情韵致,她是万万不及她的。芙蓉肪的女子,多数跟青珞交好,寂筱的意外介入,就成了她们闲暇时候的话题,偶尔,甚至当面奚落。  
  寂筱不恼,她知道每天看到黄昏时候的秦淮水,看见逐渐阑珊的灯火,她就觉得心饱胀起来,她知道时景枫很快就会来。  
  但也不是不惆怅的。姑娘们都说,男人总是会爱女人的狐媚妖娆,爱薄纱翠袖遮掩下的杨柳腰,金步腰。但僵硬冰冷如寂筱,如何做得到。  
  她甚至都不会笑。  
  跟周幽的亡国女子褒姒一样,寂筱不会笑。  
  从失去阿母,失去族人,再失去唯一的寄托时景枫,寂筱早已经忘记,她是否曾经有过笑容。  
  通常,时景枫和青珞都在最里间饮酒,寂筱坐在别的男子身边,断断续续的朝里间张望,她觉得青珞一双流盼的眼睛,几乎刺的自己眼眶生疼,有什么要涌出来,她便赶紧替身边的男子斟一杯酒,或者往他嘴里放一颗梅,尽管这样的过程叫寂筱觉得难过甚至恶心。  
  时景枫也不是没有看见她的。清清淡淡的寂筱,最叫他诧异的,便是她浑然天成的忧伤气质,水灵的眼球对上他时,总是闪着隐约的晶亮,仿佛井中月影。  
  他对她点头微笑,她却不笑,反而有些慌乱,掩饰不住的局促。时景枫觉得纳罕。  
    
   当寂筱的思念快要腐了她的心时,她便做诗写词,写没有章法的断句,一腔胸意,满怀愁绪,都点点滴滴铺陈在华丽的笔墨上。  
   寂筱不知道,该如何对时景枫说这样一个故事,这么久了,他看见她,竟然是无波无澜的平静姿态,仿似两个人此前从不成相见,仿似寂筱的思念,不过是噩梦之后的自我添补,构造这么一个少年,给自己温暖,给自己救赎。  
   但若温暖,何以寂筱在夜里盖紧了棉被,依然瑟瑟发抖。  
   但若救赎,何以寂筱找不到愉快的表情,甚至连最起码的微笑都与她叛离。  
    
   一掬香尘冷月灰,啼痕点点红泱。  
   罗幕不暖,胭脂酒寒,鬓染清霜怎能寐。  
   心抵黄花碎。  
   两半瘦枕孤依对,小楼怯怯薄被。  
   倚窗疏黯,摇影烛残,等闲白发相思睡。  
   风絮海棠危。  
   时景枫第一次进寂筱的房间,看到的,也就是这首题在团扇上的词。他念了又念。  
   寂筱推门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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