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推开外公家缀着斑驳红漆的老旧的小门,一股清幽的橘香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丝丝沁香的樱桃味儿。远处有娇盛的百合,挺立的小柏树,还有安详地窝在洗衣台下小石洞草堆里的老母鸡。它们都是我童年时的知心玩伴,都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珍藏的回忆,如同时间的幻影,一次次让我勾起万千思绪……
每年夏天,我最盼望的事就是和外公一起去摘橘子。记忆中,她从来没结过金橙色的橘子,所以我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橘子算是熟了,什么时候还是涩的。拗不过我的外公为了让我放弃,会带我去摘一串。他那么高,我就算站在小板凳上也够不着的橘子树,他一伸手就碰到了。外公常会先摘一个,剥了皮,不顾我的反对往自己嘴里丢几片,然后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哎呀,甜死咯!”每当这时,我的愤慨如同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似乎全世界唯一的那只橘子被他霸占了。我急得对外公拳打脚踢,涕泪横流,直到他嗳哟叫疼,才嘟着嘴又装乖巧,求他给我再摘。有时候的橘子会甜得沁人心脾,也有时候是又酸又苦的,当碰到后面这种外公对我的双重欺骗时,我恨不得和他断绝关系。
我还隐约地记得某年的初秋,外公家的那只老母鸡正窝在草堆里下蛋,时不时地发出几声轻啼,“咯,喔喔喔”“咯,喔喔喔”地毫不厌倦地重复着这单调的旋律。外公却站在一旁很高兴地笑着,嘴里还念叨着“好孩子,好孩子,要生了,要生了”这类的话。但我却很不高兴,正盘算着怎么来好好整整她——谁叫她整天吊着那哑喉咙发出噪音来烦我的?
那天中午,外公去庄桥集市上买点东西,外婆去做礼拜,让我一个人把门锁紧了看家。趁着外公外婆都出去,我心里早有了一只精密的算盘。真是好时机!鸡没有了声响,好像在午睡,我立即行动,一股脑地钻进小石洞里。“咯咯喔!咯咯喔!”鸡从后石洞中飞跳而出,浅金色的羽毛漫天飞舞,在天空中仿佛扬成一把小羽扇,为我遮挡耀目的阳光。我狼狈地从鸡窝里爬出来,满手满胳膊的蛋黄蛋清,还有黏住的鸡毛。我活像一个鸡毛野人,满院子地追着母鸡跑,母鸡也犹如一只受惊老鼠似的到处乱窜,不一会儿,整个院落就被弄得一团糟。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在忙活什么呢?啊?”外公一进门就被这一片狼藉弄得头都气炸了,“母鸡好好地生个蛋,都被你搅和了!还不快收拾干净!”闻声而来的外婆把我拽到墙角严肃地质问着。我却会头一看——外公正撅着屁股,把头和手伸进小小的石洞里去,去掏“轰炸”过后的残留物,母鸡在他身后啄米吃。看着这一幅可笑的画面,我竟不顾外婆的严肃质问,扑哧一下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外婆也转过身去看,“哈哈哈!”外婆竟然出声地大笑起来,那声音把我吓了一跳。就这样一个狼狈的故事在一串笑声中画上了句号。
在外公的院子里,我度过了童年最美好的时光,那里埋藏了太多的家族记忆,太多的亲情和友情。
在河沿岸要造公路时,院子险些被拆除。那时外公身体已渐渐衰弱。拆迁开始后一个礼拜,我从养外婆家回来时没有直接被妈妈回家,而是绕路去看了那个院子。
不久,外公去世了。他没在新家呆过,在我记忆中,他是随着院子一起离去的。外公过世时,我在他房外。我以为我会很悲伤,但我却笑着安慰了哭个不停的弟弟——三宝。我告诉他,外公一直都会在,和他的院子一起,和我们的童年一起,一直会在,只要我们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