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这边的亲戚都在北京,小的时候,姥姥、姨和舅舅常常来我家,他们每个人每一次都定然给我带很多好吃的东西,饼干啦、奶糖啦、做香油剩下的芝麻酱啦等等一不二足。这些现在看来很普通的东西,在当时却是我的至宝——美味使我大饱口福,带来美味的人更使我尊敬,更何况,从血缘上讲,他们都是我的亲人啊!
可是,他们不能常常陪伴我,因为,他们的家在遥远的北京,后来那些我爱吃的东西,还有帮助我们度过荒年的粮票和数目不大的钱币,就只能通过邮局给我们寄来了。
北京在哪呢?
父亲告诉我,北京在离我们村东北方向800里远的地方,就是坐火车也要走上一整天。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小小的脑袋瓜里一直萦绕着这样几个词:北京、姥姥、舅舅、姨……
人们怀念那个地方是因为怀念那个地方的人,看来这话一点都不假。
我们村子的周围有好几个水坑,水坑之间由渠沟相连,在村后潘家渠沟的陡坡上长有两颗硕大的槐树,可能是因为陡坡和树冠向水性的原因,整个树身向外倾斜,更可爱的是在离地面一米多的地方树干一分为二,于是,那里就形成了一个“丫”形的丫杈,那个丫杈部分就成了我们或站或坐眺望远方的绝佳位置。
现在,我就站在了丫杈上,脚下的碧波汩汩东流,我所面对的东北方向是一望空阔的田野,那里,隐隐约约的轮廓是我们邻村西小庄,在西小庄的后面,那我看不到的地方就应该是北京了。我想象着姥姥居住的地方,那里的楼一定很高,路一定很宽,也一定有更多我喜欢的点心和玩具,听我姨讲,北京还有天安门、故宫、很大的动物园和颐和园,那里一定是比三奶奶家后面的“百草园”更好玩的地方,我多想也去那儿和他们住在一起啊!我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于是乎,放开胆子,气运丹田,双手呈喇叭状放于两腮,使尽吃奶的力气,一声接一声地呼喊:
北京、姥姥、舅舅、姨……
回声不断传来,一声声渐弱渐远,我毫无疑问地相信我的声音传到了北京,而我的亲人也一定听到了我发自肺腑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