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的时候,总喜欢睡在奶奶的黑木雕花大床上,让风轻轻的拂拭我的头发,看那白色的帘子被风吹的鼓鼓的,像一张扬起的风帆,而那抖落出来的小小的一片蓝天,我总以为是那幽深的大海的一隅.常常一个人痴痴的想,它有多深啊?我一个人在它面前是多么的渺小和无助.这世界上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来面对这广袤空间中的风风雨雨吗?于是,恐惧,兴奋,神秘迅速的充斥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奶奶在那个烟雨蒙蒙的黄昏,请人将庭院里的那棵老梅树砍了!那截黑而丑的树桩潮湿而阴冷的缩在墙角,我觉得它有一双幽怨的眼睛躲在那哆嗦的外表下盯着我看。年轻守寡的奶奶说:“它见识了我半辈子的孤独,够了!”奶奶说话的时候声音很凄凉。我突然很害怕,我觉得那墙角里的怪物心里一定藏着怎么的凄楚和难堪,是月影婆娑的夜晚奶奶和爷爷在树下私语,还是每个红梅怒放的时光,奶奶一个人孤辚辚站在长廊上那久久的观望???
奶奶坐在窗前,轻轻的掸去笔端多余的墨,满脸沉静的认真的抄着经书,一笔一划,一丝不苟的抄着那一句句精深拗口的文字:“一切有为是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我将笔洗里的水换了四次了,搪瓷底部描绘的一对小金鱼栩栩如生,调皮可爱!“奶奶,这鱼是一对的,这多好啊。我是不是要一个人换笔洗的水换到坐在这里抄经的那一天啊?”奶奶迟疑了一会儿,停下了手中的笔:“你不是一个人,这个世界上注定要有另一个人陪你换笔洗,陪你抄经,陪你看遍世间的梦幻泡影。这和距离没有关系的,也许现在他也正在看着池塘里的一对小金鱼在嬉戏的啊,也在感叹:它们是一对的多好啊。就好象你的左手曾经被火烫了一下,不知在何方的他一看到火焰左手也会不自然的向后缩,只是在他来到你身边之前,你和他都没有意思到的,其实你的许多莫名其妙的习惯和方式都不仅仅是自己产生的,而是你感应到了对方在生活中一点小小的伤痛。”
我知道,世界不是孤独的,除非你失去了那互相感应的另一半!
那棵老梅树的眼睛盯了我很多很多年,它仿佛是一种见证了孤独后的血红,撕裂了我的无数个梦境!我仿佛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个面目模糊的男子失足落水了,我仿佛被雷劈到了一般的,拼命的推开前方的阻碍,跳进冰冷而浑浊的河水中 ,大声的呼喊:“阿满,你在那里啊?阿满,你快起来啊?”旋涡 在我的脚下盘旋,水流的哗哗声是那样的真确 ,我悲痛欲绝的从睡梦中醒来。细细的回味,认真的想,我并不认识一个叫阿满的人啊。疑心那就是前世遗迹,或者是上天对我的提示!我暗暗的在深夜里祈祷:让他好好的为我活着吧!
有一次,我在人群里认错了人。尽管他没有一个小名叫阿满,尽管他没有用心的感应我生命的每一点律动。我还是奋不顾身的爱他,我还是忽略了许多年来自己所找寻的,所坚守的。一切似乎都那么的理所当然,我心甘情愿的照顾他,迁就他,甚至觉得被他骂都是一种幸福。完全的丢弃了我一贯所高仰的自尊,遗忘了我的固执,甚至是失去了自我。
一次,和朋友出去闲逛,在常去的那家老友记,我要了一杯橙汁。老板端上来的时候,确定了再确定,还是狐疑的望着朋友。朋友拍了拍我的手说;“这样不行的,这不是你。”我知道,我照顾这家水吧的生意,已经有八年了,第一次来还是一个初中生,骑着自行车。好象是来庆祝一场球赛的胜利,一大群满头大汗的男男女女,朝气蓬勃的。我来的稍晚,路上自行车的链条脱了,就座后老板问:“小姑娘,来点什么。”“柠檬汁。”“柠檬汁加什么?
几个男生叫到:“她要柠檬汁加自来水,自来水要多,饱和就好。”哄堂大笑,我大声的叫道:“柠檬汁,不放糖,加····加····就加吸管吧!”老板喃喃的说:“柠檬不放糖怎么吃的啊?酸死的。”后来打赌,我将那杯柠檬汁一口喝光了,赢了五毛钱!从那时起,我每次到这家水吧,都是要柠檬汁加吸管不放糖的。高中的时候,还有一次在店里和一群同学,边饮边唱:柠檬汁,喝一口,浑身是胆雄赳赳!这其实不仅仅是祭祀那段无忧的岁月,已经成了我真正的所爱。一喝就喝了八年,突然改了,自己心里都有一些凄凄的。出来的时候,老板边下货边说:“酸了这么多年了,换换也好。”是啊!酸了这么多年,也形单影只了这么多年了,是要换一换了!可他喝了这么多年的橙汁,不孤独吗?他没有感应到天的另一边的浓浓的酸楚吗?为什么改变的是我,我们是互相改变,迁就而不是融合呢?
一次,我们坐在一起聊天,我说我长这样大从来就没用过一把伞。他吃惊的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我,不好意思的说:“我是从来不能淋雨的,我身体不好!”我心里瑟瑟的,我在大大小小的雨中散步,我喜欢那种小水珠从高处滴落,轻轻的亲吻我眉毛,额头。然后恋恋不舍的滚落的感觉!曾经看了白蛇传后以为,正是自己的固执不用伞,错过了一段段的大好姻缘的。好来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用的,我知道自己的德行,那把伞所托非人跟了我,只有做那无主孤魂的命。我以为他也应该不用的,我的姻缘既然不在雨中,他的也然!
尽管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我还是毫没有怀疑过我的选择,我不相信命运会让我走回头路。我一个人走到今天,承担了不少的伤痛。他在遇上我之前,也默默的走了那么多年,经历了许多许多的不容易。我心疼他的这份艰难,我希望在我们人生交汇的那一天就是他孤单的终点,从此无论有再大的再难的事情,我都愿意为他分担。不会有一丁点的伤痛是他一个人来扛的,我知道他要扛的已经够了!
确定是我自己的确定,谁也没有将我和他的名字在三生石上发现,上天也没有明确的像我示意要将他永远的赐给我!每次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我的手都会微微的颤抖,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他说:“好想你。”他的语气越来越淡的叫我难过,我想让他知道,并非我不喜欢听,而是我心疼他这样勉强自己,这样使自己难堪!他不用为难自己的,有的话是用心交流的说和不说一个样,我不是一个盲目的相信自己的耳朵的女人。最后一次听他说想我的时候,我哭了。他惊慌的问我怎么了,我哽咽的说,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要说啦,好多事情,我知道!那天晚上我又梦见了那棵梅树,血红的眼睛瞪着我笑!
我知道完了!
在黑暗中,我泡了一杯柠檬汁,看一部据说是很搞笑的电影。女主人公一脸坚决的对皇上说:”桃花劫要挡,桃花债要还·······“而后西嘶底里的叫的时候,我看的心像被撕裂般的难过。有的时候,和他感应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的,他的生命还在,他的心却脱离了你们两之间的旋涡,那是谁也没有办法挽回的悲哀!
我知道,我在今后的日子里要一个人来面对整个世界的伤了!